第四章

第四章

赵凌琪的视线从自己落空的手滑落到九如被长裙盖住的腿,了然地轻轻笑,「是不是跪得太久,站不起来?」

知道这样盯着个男人看总是不妥,九如却舍不得收回目光,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接触到他目中忽闪而过的某些东西,让人抓不住,想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觉之间便被吸引。

觉得身体里紧绷不放的一根弦用最轻柔的方式松开来,双腿的酸软同时缓解开来,这一次她没有犹疑,将手交到他手中,他看似没有用什麽力气,已经将她搀扶起来,低声道:「辛醅,去搬张凳子过来让如姑娘坐。」

辛醅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不知想到什麽,直接走了出去,还顺手将门给掩起了。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怕抢了对方的话,都闭上嘴,看着彼此。

「九如,我回来了。」安静片刻後,赵凌琪开了口。

「不是说要下个月才会回来吗?怎麽提前了。」九如轻声问道。

「行程有些变化,不过我很庆幸自己适时到来。或许我不该这麽说,毕竟这里是沈府,你是沈府的姑娘,不过看到你的处境,我觉得提前来没有错。」他深深望着她。

下午见到她时,大雨中,衣裙浸湿,发丝凌乱,那种狼狈的样子叫人心疼,这一整天闹腾下来,更是双眸赤红,唇角乾裂,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一般,但是等他再仔细看她的目光时,却知道那里头藏着的倔强与坚韧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的。

九如,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想起他上一次临行前的话,九如叹了口气道:「或许,你来得不是时候。」

「前几日,我已经书信一封给令尊,想来令尊心里多少明白我这次来的意图,虽说赶上令堂的丧事,不过该说该做的,我绝不会放手。」赵凌琪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是铿锵有力地落在九如的耳中。

九如想到他话中另有一层深意,不知怎麽,觉得双颊有些发烫,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你知道我这尴尬的身分作祟,我原来也没有敢多想。」

「你的身分你从来没有瞒过我,不用担心这些,我会替你解决。」赵凌琪的话无疑是给九如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安抚的味道更浓。「九如,你只要等着就好,记得我曾经同你说的话吗?」

怎麽会不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是牢牢记在心里的,你说沈家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而我总会飞出去找回属於自己的天地,只是你是不是那个能为我打开明畅之窗的人?我却不确定。九如没有作声,她低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被烟熏得一色乌黑,像她的心境。

「侯爷、如姑娘,有人过来了。」辛醅推开门,压着嗓子道。

「沈府还在出丧,我在这里被人看到多有不便,闲言碎语传出去对你也不好,我先走了。」赵凌琪的声音绵长平稳,走的时候,步子不快,像是在等待着九如未说尽的话。

可惜,九如不过是若有似无的「唔」了一声,看着他和辛醅一同走出门去。

时间赶得真巧,他前脚出门,後脚就有人过来,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

沈尔容见九如安分守己的跪坐在灵堂边,脸上是藏不住的诧异,一副恨不得将围住棺木的白色帘子都掀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麽人。「怎麽,这里就你一个人?」

「天色已经晚了,等会儿会有换班的嬷嬷过来相陪,多谢三姊姊的关心。」要是平时,九如大概又要同沈尔容针锋相对,可是这会儿她只觉得累,身体,心里,哪里都累得发慌。

沈尔容走近,仔细地打量她,眼中微微流露出不忍之色,将说话的声音放低几分,「五姨娘生前喜欢安静,你就多陪陪她,我来给她烧几张纸钱。」

九如将放置在身边的黄纸递了过去,沈尔容跪下来,将纸钱都烧了,火光闪烁跳跃,映在两个人眼中,沈尔容的面容变得温和起来,「我娘曾经说过,沈家的女儿中我和你长得最像,我今天想看看到底像在哪里,可你这个样子,别说是要和我抢什麽,怕是连鬼见了都会害怕。」

九如烧完一叠纸钱,声音不见喜怒,「三姊姊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我这个长年住在小院的庶女又怎麽能和你攀比?」

沈尔容猛地扬起下颔,目光烁烁,「侯爷来府里的事情,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没等九如回答,她後面的话劈哩啪啦像是爆豆子似的往外倒,「侯爷赶在这个时候来,如果是提亲,必然是要等你守孝的日子过去,当然如果等不及,也可以赶个热孝……」

「三姊姊,我娘亲才刚过世。」九如声色俱厉的打断她的话,「这是灵堂,三姊姊,即便她不是你的母亲,她也是沈府的五姨娘。」

沈尔容倒也没有动气,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嘴角一边歪着,像是笑,又像是讥讽,「我是觉得你可怜才来同你说这些,你不要不识好歹。」

「好或者歹,都在我心里,不用别人来说。」尽管坐在地上仰视着沈尔容,九如心里却没有半分退却。

「你果真什麽都不知道,果真都瞒着你。你不要觉得我们平时不和,我就一定会害你。」沈尔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正肃了脸色,对着灵牌又拜了拜,挥袖而去。

九如又气又急,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道听涂说,在娘亲的灵堂里,无论真假都是对娘亲的不敬。自从见过赵凌琪,听到他的信誓旦旦,她已经没有什麽好惧怕的了,沈府如果不给她回头路,那麽,她就不会回头。

等丫鬟嬷嬷回来,九如想一想,还是去吃了几口饭食,尽管没有胃口,但是不吃的话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无法守夜,今天不过是第一晚,她需要气力才能支撑下去。

混混沌沌过了三天,沈秋明来了,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九如。

九如没有回避,直接回视着这个在印象中其实很模糊的父亲,不知为何他能够看自己这样良久,又不知道他为何选在夜晚才出现,难道是赵凌琪已经离开了沈府?

「九如。」沈秋明终於出声了,「你换件乾净的素服,来我书房。」

她没有多问,在沈府一贯如此,老爷的话没有人可以反驳。她慢慢的起身,正要离开,父亲又叫住她。

「你不要回小院,暂时住在你娘亲屋里,你的东西我都让人给你送过去了,还有小院的墙上你画着什麽,一股妖气。」沈秋明皱着眉头道。

她从来不是能让父亲展颜的乖巧女儿,每一次父亲看着她的时候都是不满的,皱着眉头,她轻声说:「那是一朵牡丹花,父亲。」

「半枯半荣的,看着让人觉得不舒服,改天把那面墙重新都涂白。」

「父亲作主就好。」九如顺从的应声。娘亲,你应该也不喜欢看到我们父女在你面前闹得不愉快,没有我陪你的六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是女儿不孝了。

像是想到什麽要紧的事情,九如的步子加快,回到母亲屋里,果然见到自己的衣裳行装都打包放在那里,她打开装书的箱子,捧出带锁的小盒,一开,破损的金算盘安好的躺在里面,她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等她收拾停当,来到父亲的书房,意外的发现不仅仅是父亲,赵凌琪也在,灯光融融地映衬在他脸上,一派贵气,浓眉长睫,唇若朱丹。她忍不住想,难怪三姊姊对他念念不忘,这样人才外表,又有显赫的家世,真是所有未出阁姑娘心中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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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算盘嫁世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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