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哦?宁相府家的小姐?」忽然又插入了另外一道清脆的女声,声音当中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讥笑:「宁相府家的小姐各个我都认得,不知车上这位是哪里冒出来的?」
来着明显不善,盼兰气急:「你……!」
外头又有人道:「你个区区奴婢,竟敢对我家郡主‘你啊你’的称呼!」
刚才那个清脆带笑的女声则再次响了起来:「将马车上的人给我带下来,叫本郡主好好瞧瞧,到底是哪个胆子这么大。先是用撞本郡主的马车,这会又叫奴婢顶撞本郡主!」
话音刚落,车帘就叫人从外头「刺啦」一声扯了下来,刚才因之而隔挡了一切事物全都出现在了溪光的眼前。
盼兰此刻已然认出了前头那是什么人,又因被对方气势所震,脸色有些发白。她转而低过头去,对宁溪光低声道:「小姐,是……是思娇郡主。」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好巧不巧的碰上了这人。偏偏府里说好派来接小姐的人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没碰上,要不然这会也不会没个依仗。
溪光刚才被撞疼得厉害,这会还有些懵然,脱口反问:「思娇……是谁?」她半点没觉得言语有失,反而觉得自己机智又警醒,好在没暴露了短处,居然在此刻满是庆幸。
「……」许思娇的脸色都为着这话有些变了,杏眸圆睁的瞪着坐在马车里的人。她今日一袭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胸前带着赤金百花缠枝璎珞圈,端的是贵气逼人。分明一副唇红齿白的明丽容颜,可眉目之间带着股蛮横之色。
许思娇怎么会认不出宁家的马车,更何况眼下的这场面还是她精心设计了有意要叫宁溪光出丑的。她虽没见过宁溪光,可谁胆敢今日在宁府门口的巷子里冒充宁家的小姐?
宁府其他两位小姐她都认得,不认得的自然就是——刚回京的宁溪光了,这个她还未见过面就已经厌恶至极的宁溪光。
刚这一句嘟囔好似故意的奚落,直窜入许思娇耳中,那些旧恨夹杂了新仇一下子翻滚了起来,「琴奴!替我好好教她规矩!」应着她这声娇咤,随行的健壮家丁丝毫不迟疑的朝着马车过来。
盼兰吓了一跳,张开手挡在前头,「你们别过来!不许你们伤害……」京城里谁还不知道这位思娇郡主的做派。可她哪里挡得住,被冲过来的仆役一把给抓了从车上扯了下来,推远后踉跄几步摔倒在了地上。
许思娇抱着双臂冷眼看着一切,嘴角上翘,好似带了几分得意,又透着挑衅。
「过分!」宁溪光咬牙,很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被人如此欺负,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
「……」此刻那两个身形魁梧的仆役正打算朝着车上正主动手,但见她瞪圆了双眸一副恼怒模样,先是一愣都是哄笑了起来。「哟!臭丫头开罪我家郡主,还这么大的脾气!哈哈哈……」他们背后有堂堂郡主撑腰,更何况这小姑娘的怒容根本不叫人觉得可怕,自然也就威吓不到他们,反倒是生了调戏愚弄之心。
溪光明明又气又恼,可小姑娘面皮薄,脸居然还红了起来。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样气势不够,眉头便拧得更深了,好将怒容多加展示一些。「你、你们……胆、胆敢!」她这是怒火攻心了起来,彻底忘了这具身子还有个致命的口齿不伶俐的毛病。
不过旁人却也没注意,大抵都觉得这是气急之后的表现。
京城里的贵女,都是自小娇惯了养大的,更何况是宁相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可偏偏宁溪光情急之下脸红词穷,娇俏可爱有余,却失了那一分处变不惊。再则又有郡主的佐词,围观那些人自然也就没多少是信她真是宁家那位刚回京的小姐了。
许思娇很不屑的讥笑,对着宁溪光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先前真是高看了这人,生得好看又如何?性情却是这样又蠢又笨,如何能配得上当今的探花郎陈砚。
「还不动手!」许思娇又嫉又恨,眯着眼不耐烦的催促。
只见几只硕大粗糙的手就凑了过来,溪光眸中闪过一记冷光。她装了一肚子的话,可偏偏此刻吐字艰难,磕磕巴巴的说出来没半点气势可言,索性就不再开口。
这么一安静下来,叫许思娇当即变了脸。仿佛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充满了挑衅和不耻,在毫无保留的取笑她,笑她肖想她未婚夫婿陈砚!许思娇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面色雪白的紧握着拳头,一步步朝着宁溪光走来,目光之中全然愤然和嫉恨。
「你找死!」随着此话出口,许思娇的扬起了手,作势要将巴掌落到对方脸上去。
溪光心内不禁冷笑,她还愁这许思娇缩在后面不靠近呢!正当她打算接住那只即将落下的手时,忽的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脆响,像是什么玉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玉器?
这儿怎么会有玉器跌落?而且这声响清晰的就如同在她耳畔发出的一样。
溪光还来不及疑惑,眼前蓦然发黑,周遭声响不断消失……
这世上,最悲哀之事莫过于黄粱一梦。不巧得很,有缕游魂就刚经历了一遭。
这游魂就在前两日,还在堂堂宁相府家三小姐宁溪光的体内。此之前她经年宿在一方玉枕内,无名无姓也不记得自己过往,正巧得了个丢了魂魄的身子欢喜得不得了,怎料一瞬之内却是又回了原先栖身的那方玉枕当中。
前后落差之大,使得她难以接受,几次号啕大哭至晕厥,甚至根本没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情势。也就因此,又为自己招来了另外一桩祸事。
且说这日,玉枕内的魂魄哭得累了,便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梦中皆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环伺着她虎视眈眈。她下意识的想跑,却发现手脚都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东西一步步的逼近来咬噬自己。
那种无力令人绝望到窒息,使得她浑身颤栗,径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倘若此刻她在宁家那位小姐的体内,哪里会有没有手脚不能逃跑的困局。她当了两日的「宁溪光」,当真怀念得很,又想到自己没有名字,不如从此往后叫了「溪光」这名字权且当个纪念也好。
恰此时,什么东西从顶上泼下,将玉枕淋了个透。猩红粘腻的血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将之包裹在了其中。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在她看清眼前站着的一人后全堵在了喉咙口。
「……这,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说话的正是此刻站在溪光面前的婆子,生得膀圆腰粗,面盘却是方正。她双手紧握着手中的木盆,神情古怪的疑声自言自语。「淋了黑狗血,总不会再有什么脏东西了吧……」过了会,婆子又凑在玉枕的跟前,弯着腰来来回回的打量。
溪光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又憋屈又气愤,可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咬紧了牙齿。其实难怪有人要将她当成邪祟看待,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她发出的声能被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