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银九抿嘴笑道:「郡主,您真是厉害,奴婢这就去。」来赵国联姻的丹国小娘子身分都十分尊贵,若是真有人看上杨世子,他即便不愿意,怕也不得不屈服在圣旨之下。
他若是知道丹国小娘子看中了他,还不得吓得再也不敢踏进林府。
果然,前去寻杨叔岱的银九话刚说完,杨叔岱竟是连自来不离身的扇子也忘了拿,急慌慌地往外跑,道:「我府中尚有要事,我先走了!」
银九拿着扇子在厅房门口喊道:「世子,你的扇子!」
那头杨叔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压根不记得什麽扇子了。
银九打开看了一眼,那扇面一面空白,一面写了「舍得」二字,下面有小字落款,竟是前朝大书法家欧阳询写的,暗道:这杨世子真是豪奢,随手拿的一把扇子竟也大有来头。
与此同时,二贵跟着自家主子跑出林府,气喘吁吁地道:「主子,你不是去邀功吗,怎麽还要跑啊?」
杨叔岱顺手想拿扇子敲二贵的头,这才发现落了扇子,却不敢再进林府了,斥道:「你没听那银九小娘子说,杜姨要给我拉郎配啊?那丹国的小娘子个个剽悍,景行瑜那小子被一个萧蓁儿缠住了,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丹国的小娘子是那般好惹的吗?」
杨叔岱很担心他爹娘一不做二不休,真给他娶了一个丹国的小娘子,那他後半生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至於讨赏的事,杨叔岱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他看林承彦和杜氏顺眼,就爱帮他们,不过一想到杜姨要塞给他一个丹国小娘子,杨叔岱瞬间蔫了,仰天长叹道:「也不知道沈溪石走什麽好运道,絮儿小娘子那般温柔的女子,就给他收进囊中了。」
二贵轻声道:「爷,小的觉得顾小娘子没有表面那般温柔,您没看到她身边的小丫鬟吗?一个比一个凶悍,顾小娘子大概也是做做端淑的样子,您要是娶回去,保准不知道怎麽厉害呢。」
「那小爷我也愿意!」
「您愿意,人家不愿意啊。」二贵暗自嘟囔道。
杨叔岱气得咬牙切齿,一脚踢到了二贵的屁股上,「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您是,您是!爷您小心脚。」
两人正闹腾着,丝毫没注意到街角的胭脂铺子里,夏夫人正带着夏元珊正在里头买口脂。
不意瞧见杨叔岱,夏夫人忙喊了夏元珊,「珊儿,你看那。」
夏元珊抬头往外看去,脸上忽地浮现一抹红晕。
夏夫人眼尖,一眼便瞧出了小姑的异样,不着痕迹地笑道:「杨世子倒真是仁善,待身边的小厮也没个主子的架子。」
夏元珊低头淡道:「主不主,仆不仆,才是乱家的根本。」说着又对掌柜的道:「将那盒玉容膏拿来给我瞧瞧。」
夏夫人看着自家小姑有些别扭的模样,满心里都是欢喜。之前夫君还不让她在珊儿跟前提杨家,没想到珊儿自己上了心。
夫君不过从三品,在这位置上已经待了好几年,一直不见挪动,就是因为朝中没有人替夫君说话。珊儿若是能嫁入从一品的国公府……
【第二十章徐参知装模作样】
林承彦很顺当地从质库里将画取了出来,用装弓箭的黑布袋装了起来,背在身上,到家的时候,沈溪石已经在厅堂里喝茶。
看到他回来,沈溪石立即起身道:「不知林叔喊侄儿过来,可是出了事?」
林承彦没有直说,将沈溪石带到了书房里,让林甲守在外面,将背上的黑布袋打开,递给沈溪石。
沈溪石有些讶异,唇角微勾,「林叔可是得了好画?」
林承彦不答,示意沈溪石将画轴打开。
一个清瘦温婉的女子映入眼帘,眉目舒展,虽笑得含蓄,但是眼神明亮,像有光彩在闪动,这画面莫名地揪住了沈溪石的心窝。
随着画轴展开,他发现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像是刚出生不久,眼睛微闭着,小手伸出了襁褓,攥着小拳头,软软地贴在脸上。
往下看,左下角还题了一行小字——
念薇,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落款是咸宁十七年。
沈溪石拿着画的手微微颤抖,奶娘阿曹和他说过,他娘亲的名字叫做「沈清薇」。
他忙往下头看去,却没有见到任何的姓名,上头只盖了一方印鉴「四四方方」。
这枚印鉴犹如天雷一样在沈溪石心头炸响,「四四方方」是先帝的印鉴,他曾在御书房里的画上看到过。
所以这是先帝画的?画上的女子是他娘,孩子是襁褓时的他?
阿曹说他是娘亲和情人生的孩子,後来娘亲入宫做贵人,只能将他留在沈府里。
可是为什麽又有先帝作的这幅画?
林承彦见他看完,嘴角竟微微渗出血迹,像是咬紧了牙根,忙拍了他的背,「溪石。」
沈溪石张了口,「林叔,这画从哪里来的?」
「徐家,徐虞氏让婢女带出来,交给你。」
沈溪石皱眉,显然不明白,为何虞氏要交给他?他平生和青州虞家并没有交情,不,他忽然想起来,为了寻找阿倾的下落,他曾经往青州虞家去过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并没有回信,他只当虞家人不敢再和顾家扯上关系,後来也没有再去过信。
他近日听说徐家二郎将妻子打得昏迷不醒,难道就是为了这幅画?
林承彦道:「虞氏身边的婢女现在在絮儿那里,你自己去问吧。」
沈溪石又望了一眼画上明媚温婉的女子,才仔细地将画卷好,珍重地交给林承彦,道:「溪石恳请林叔代为保管这幅画。」
林承彦接了过来,点头道:「也好,你身边豺狼虎豹环绕,这幅画若是出了一点儿纰漏,你的身世这辈子怕是解不开谜底了。」他和言儿很快就会离开汴京城,谁也不会想到这幅画竟留在林家老宅。
林承彦又道:「这一次你见絮儿,顺便将婚期定了吧。昨夜的刺客尚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我想,絮儿只有你自己守着,大概才会心安。」
沈溪石对着林承彦作了深揖,「溪石对林叔和杜姨的恩情无以为报,愿意以後和絮儿一样执半子礼。」
林承彦笑道:「你倒是机敏,絮儿原本就是我们收下的女儿,你娶了她,自然是要执半子礼的。」说着拍了拍他的背,眸中带着审视,望着他道:「年轻的时候总是有诸多的艰难险阻等着你去闯,溪石,按着心意走,不要顾虑太多。其实你的身世究竟如何,对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吗?」
他状似说得随意,可是沈溪石还是看出了里头的试探,笑道:「林叔您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奇生父是谁罢了,想知道当年的往事。陛下待我有知遇之恩,不论我是谁,我都会辅佐陛下治理好赵国江山。」
林承彦自嘲,「我也是入了俗套了。」只是到底有没有野心,不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沈溪石到後院的时候,西跨院里头静悄悄的。
藿儿在喂食廊上的画眉鸟,见到沈溪石进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小圆罐子,「奴婢见过枢相大人,小娘子在书房里。」
沈溪石径直往西边第二间房走去,只见琉璃窗被支了起来,着了藕色半臂直领对襟褙子、烟霞色襦裙的顾言倾正坐在朱红色的书桌前。
她轻轻地折着刚晾乾的信笺,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回廊里静静地看着她的沈溪石。
这一次她没有垂头,平静地道了一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