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顾言倾理解,「好,随你。」她想到今儿个萧蓁儿的态度,看了魏静晏一眼,「你和萧蓁儿处得如何?」
魏静晏无所谓地笑道:「那孩子对行瑜很是上心,想来是真的喜欢。」
顾言倾的眼睛闪了闪,和景行瑜一条心,所以本能地排斥继母?
魏静晏拍着顾言倾的手道:「无碍的,到底是少不更事的小娘子,不用担心。」
未时末,顾言倾才从景阳侯府出来,魏静晏送到了大门口,依依不舍地道:「明日我暂且在家歇息一日,後日陈家再见了。」
顾言倾笑着应下,「好!」
魏静晏看着顾言倾的马车走远,正准备回屋的时候,看到曲嬷嬷送曹秀兰出来,两人面对面碰上,曹秀兰福身喊了声,「奴婢见过夫人。」
魏静晏眼神都没移一下,带着芦烟和拂冬款款地走了过去。她今儿个穿的是一身半臂紫衫和藕色月华裙,外披一件藕色的对襟纱衣,挽着四指来宽的杏黄遍花窣地披帛,一举一动皆流露出唯有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才能培育出的风华气度。
曹秀兰下意识里觉得这般贵重的女子,怕是才能当这侯府的主母,不自觉地便将头低得更低了,惹得曲嬷嬷一个接一个的眼刀飞过去。
等人走远了,曲嬷嬷冷冷地对侄女道:「你尚未进府,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用不着在她面前做这麽一副卑贱样子。」
曹秀兰愕然,吞吐道:「她、她是侯爷夫人啊!」自己一平头百姓家的女儿,难道不应该在侯爷夫人跟前姿态谦卑吗?
曲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侄女一眼,「走吧,等回头府里有消息了,我再和你娘说。」
云玹殿里头,杨惠妃半倚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小宫女剥的葡萄,一边听着自家娘亲说着陈荨的事。
「穗儿,福州杨家想借我们国公府的势力,重新在陛下跟前露脸,你爹的意思是让你藉机在陛下跟前提一提。」
杨惠妃听娘亲说完,眉头微皱了一下,心上有些犯难。前些日子,她才向陛下提了让叔岱跟着张丞相身後历练一番,早两日她又和陛下提自家舅舅为官清廉却止步於知州,今儿个若是再提,她怕陛下会不耐烦。
杨国公夫人看出女儿的犹疑,拍了拍女儿的手,言之凿凿地道:「陛下现在最是疼宠你,你又怀了身孕,依娘看,这後宫里头是无人能遮了我女儿的尊荣的。」
杨惠妃细声道:「娘,我看这事还是暂且不提吧,你看看长宁殿那位,陛下宠了十多年,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杨惠妃虽护着娘家人,也知道此回娘说的福州杨家和先前叔岱、舅舅的事不同。
叔岱和舅舅的事,於陛下而言不过是一、两个小官职,多给些俸禄而已,可福州杨家不仅仅是一家一族,而是一方势力,已然涉及到前朝的平衡,她若贸然开口,陛下定会不喜。
杨惠妃摸着自个的肚子,孩子才月余,她的腹部还是平坦的,一想到这里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柔和的气息,为了孩子和自己能有个好前程,她不能再一味地压榨陛下对她的恩宠,打定主意对福州杨家的事闭口不提。
杨国公夫人看女儿的神色,便猜出女儿的态度,摇了摇头,微叹了一声,凑在女儿耳朵边轻声解释了一句,「福州杨家若是起了,就是我们杨国公府的势力了。」说着,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女儿。
她的意思很明显,杨国公府在为杨惠妃肚子里的孩子筹谋。
杨惠妃心口扑通直跳,「娘,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杨国公夫人忽地笑了,笑得高深莫测,「是位皇子。」
杨惠妃眼里已然不再是惊吓,而是恐惧,这话代表娘家已然做好这一胎必然是皇子的准备,她不禁咬了一下下唇,「娘……阿翁知道吗?」
在杨惠妃的心里,一家子最明白的便是阿翁了。
杨国公夫人轻笑了声,摇手道:「你阿翁年纪大了,说不管这些事,现在整日在家钓鱼呢!」
杨惠妃眼前一黑,阿翁竟然放手不管了!
眼下杨国公府出了一个宠妃、一个皇子妃,原本就被架在火上烤,娘亲不知道收敛锋芒,反而越来越张扬,福州杨家的事岂是自己一个妃嫔可以置喙的?
以前瑞和皇贵妃盛宠的时候,她郁闷、失落,觉得谁也比不上瑞和皇贵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等那遥不可及的瑞和皇贵妃一朝失宠被赶出皇宫,她时时觉得宫里头冒着寒气,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问自己:连盛宠十多年的瑞和皇贵妃都可以被厌弃,陛下对她的恩宠又可以延续到几时?
杨惠妃不知道是怎麽送走的自家娘亲,等贴身的宫女说陛下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站起来迎接陛下。
赵元益握着她的手道:「你既有身孕,这些礼节便免了。」
杨惠妃先前恍惚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一些,又听陛下问她,「听说国公夫人今日来了?」
杨穗儿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恳请陛下饶恕。」
赵元益的眸子暗了一些,别有深意地问道:「哦?穗儿这又是何从说起?」
杨惠妃眼皮直跳,闷着头将娘亲的来意说了,杨国公府想作死,她不能陪葬,她还有肚里的孩子要顾。
可是等杨惠妃一股脑说完以後,头顶的目光似乎更寒了,她觉得脖子有些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良久,才听到上头的人悠悠地叹了口气。
「穗儿有心了,此事既是国公夫人提起,朕安排下去便是,穗儿有了身孕,万不可再这般跪在地上。」说着,吩咐了宫女将她扶了起来。
杨惠妃见陛下如此看重她,不仅没有在意娘亲和杨国公府妄议,竟还答应将福州杨家的事儿安排好,她激动地抬起头,柔柔地唤了一声,「陛下!」
赵元益将她揽到怀里,笑道:「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既然杨将军想回太原,等沈溪石将太原的事儿办好了,我便让他们回太原府。穗儿先别和国公府说,不然还以为穗儿什麽事都能办,日後岂不是什麽人都要求到穗儿跟前来。」
「是妾身给陛下添麻烦了。」杨惠妃娇羞地道,感动得眼眶泛泪。
赵元益笑笑不语,等出了云玹殿,他的面色便冷了下来,径直往御书房去,又看了一遍昨日沈溪石送来的密报,永庆军果真溃不成军,沈令毅连自己的一对龙凤胎都被拓跋部掳走,更遑论庆州的百姓和粮草了。
更可恶的是,福州杨家知道了太原府那边的情况,不想着献计解决此次的难题,反而暗地里谋划让家族兴起,难道赵国的疆土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自己加官进爵的筹码而已吗?
这一天御书房里碎了官家最喜欢的一套青白玉双璃龙纹笔架,还出了三道圣旨——一道是给林承彦,一道是给沈溪石,还有一道是让在福州的骠骑大将军杨平广进京面圣。
桂圆公公亲自收拾着碎得四分五裂的笔架,心疼道:「陛下,为了那档子混帐东西,您何苦动怒呢!」
赵元益轻声道:「溪石已经稳定了汾州的拓跋宏,可是朕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说到这里,他的眸色越发狠烈。
远在汾州的沈溪石辛苦奔波半个月,总算有所突破,夜里与景行瑜对月喝着百花酿。
景行瑜笑问:「我们出来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京中情况怎麽样,我家好歹有我爹镇着,出不了什麽事儿,倒是你府上只有嫂子一人,要是出了事儿……啧啧。」
沈溪石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爹会先顾着你娘,你娘会先顾着我媳妇。」
景行瑜懵了一下,等绕清里头的关系,不由蹦了起来,「沈溪石,你不要脸!自个的媳妇自个不照顾,还托给那个女人!」
沈溪石喝了一口清冽的酒,凉薄地道:「那个女人是你娘,我媳妇是你娘的姊妹,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姨夫?」
景行瑜气忿,又和沈溪石灌了几大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开门的时候一阵舒爽的夜风吹了进来,沈溪石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的担忧犹如荒草一般蔓延开来。
他走得匆忙,什麽都没有来得及安排,也不知道阿倾能不能对付那些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