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鸿门宴
沈婉言感到手腕一阵酥麻,不禁轻呼一声。
“妹妹新换的蔻丹很漂亮,不小心用力了些,见谅。”沈轻颜的态度疏离却不冷淡,沈婉言虽有些奇怪,却找不出什么缘由,只当她因身体不适起了些大小姐脾气。
这一小插曲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沈明威依旧是心事重重,孟茹面上却是遮不住的喜色。
“轻颜,婉言,明日是三皇子的寿辰,宫里办了寿宴。我本不愿让你们过早地接触宫廷中人,但圣上却命你们二人必要参加寿宴,你们要事事谨慎,切忌失了体统。”沈明威叹了口气,随意地将茶杯置在桌上。他也曾是踌躇满志一心为国报效的有识之士,奈何入了这官场,即使身居高位颇受赏识,也为这官场的黑暗寝食难安,他不希望子女步自己的后尘,只求他们能平安潇洒的度过一生。怎奈沈轻尘虽恣意洒脱,却能力出众,未及弱冠便已是吏部侍郎,对男女之事也是从未上心。于是将重心放在为两个女儿寻觅良婿上,可如今宫里这一召令下达,分明是为了给诸位皇子选妃,真是天意难违。
“父亲放心,女儿必会谨小慎微,不会越矩。”沈轻颜知道父亲的心思,也明白他的担忧。皇上年事已高,众人皆明已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偏偏太子因幼时患了重病未及时医治而落了痴傻的毛病,皇后也早已病逝,如今的太子只是为了平衡众皇子的摆设。皇位之争正是风起云涌之时,如若此时嫁给某个皇子,便等于站在了哪个阵营。
沈明威看着女儿的笑容,有一瞬的心酸,只能默默祈求女儿不要被选中。孟茹看着娇媚的沈轻颜和一旁略有些清淡的女儿,表情有些不自然,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希望女儿可以被心里的人选选中。沈婉言看着父女情深的沈明威和沈轻颜,心里的自卑再次上泛,缓缓握紧了坚硬的椅把。沈轻尘如往常一般轻垂着眸子,似对万事都漫不经心,心里却慢慢审核起了几个皇子。
屋内除了偶尔的茶杯碰撞声便是一片寂静,众人各怀心思,只剩下天边的晚霞翻滚着,现出鬼丽的光芒,似乎昭示着,一切,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沈府众人便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正式的寿宴虽在夜晚,可真正的交际却是在白日。
沈轻颜换了件玫红的纱衣,依旧是未施粉黛,简单地斜了个髻,披散的墨发衬得她肤白胜雪。同翠缕一起入了马车,便倚着轿闭目养神。
“小姐,你真的不再补点脂粉吗?我看今日二小姐打扮的很隆重啊。”翠缕看着敛着眸的沈轻颜,终是忍不住出了声。
沈轻颜想起今日着一身湖蓝水裙,仔细描了脂粉的沈婉言,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缓缓睁开眼,呷了一口马车上备好的小点心。
“翠缕,你对我的脸没信心吗?”
“怎么会!小姐是翠缕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那我又何须那些俗物玷污?”沈轻颜挑了挑眉,笑得高傲。
马车渐渐减速,车窗外已是雄伟的宫墙。沈轻颜在翠缕的搀扶下顺着步梯下了马车,立在宫门前,眼中是一片幽深。上一次见这红漆宫门还是上一世父亲被捕后她来求那个人,却是被侍卫毫不留情地丢出了宫门,甚至连一句话都未留与她,狼狈而屈辱。
宫中不许官员自带婢女,所以翠缕只得随车回府。沈轻颜跟在沈轻尘一旁,后面是沈婉言,随着沈明威和孟茹一起入了宫。
“明威,这么早就来了。”沈轻颜闻声抬头,便望见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前来搭话的是张丞相,全名张作鹏,当年同沈明威分别考取文武状元入官,数十年相互扶持,算是挚交了。上一世沈府落魄,张作鹏也帮衬了不少,沈轻颜对他是存着感激之心的。
“作鹏?怎么只有你一人?”
“林悦身体有些不适,我让今语留在家照顾她了。”林悦便是张作鹏的原配妻子,二人鹣鲽情深,张作鹏一生不曾纳过其他女人,令人艳羡。二人育有一女,名为张今语,与沈轻颜同岁,但与名满慕城的沈轻颜相比,却是无人见过张今语的模样。今日张作鹏妻子患病的说辞,恐怕也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女儿被指婚罢了。
“轻颜长大了,愈发出众了。”张作鹏看见转头沈轻颜,笑弯了眼,那张严肃的脸总算是有了点生气。相比于对沈轻尘的欣赏,他对这个聪明通透的挚友女儿素来当作自己女儿一般宠爱。
“张伯父愈发威武了,不知何时再来舍下,轻颜下厨做您爱吃的糕点。”沈轻颜朝着张作鹏福了福身,笑得明媚。
“好,明威,来日我可要去府上叨扰了,记得配上好酒!”张作鹏向来不拘小节,直接大笑起来,若不是顾及着在宫里,此时恐怕已是与沈明威勾肩搭背了。
一行人顺着巷路缓缓前行,虽在盛夏,因为时辰尚早,暑气未上,也算是凉爽。
“怎的病了一场便转了性,你以往不是不喜交际的吗,今日却对张伯父如此热切。”沈轻尘看着前方与沈父相谈甚欢的张作鹏,对一旁的沈轻颜挑了挑眉。
“你还说,以前是我不懂事,你一个做兄长的也不知提点着点。”沈轻颜并未多做解释,上一世自己自命清高,对与人交际发展人脉之事素来不屑,却不成想在沈父被斩,沈轻尘被刺杀后,自己竟是孤立无援,若是有一个人能伸出手帮她一把,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惨死。
“妹妹教训的是,为兄定会反思,以后好好提点你。”沈轻尘歪歪地作了个揖,又伸出手点了一下沈轻颜的额头。他心里是欣慰的,自己的妹妹哪里都好,唯独一点,太过天真。父亲和自己将她保护得太好,让她不知争取,如今她却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让他放心了许多。
到了待客的大殿,沈明威带着孟茹和沈轻尘入了上座,沈轻颜和沈婉言的位置却是与其分开的,二人被宫女迎着入了另一个厢房,里面是其他府上的小姐。
沈轻颜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下暗忖,圣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儿子纳妃子,一来是有些皇子确实到了适婚年龄或到了纳侧妃的时间,二来也是根本原因,是希望借联姻的势力,平衡皇子间的势力,或者说,为了他心目中新的太子人选添加羽翼。想到这儿,沈轻颜忽然有些为现在的太子感到悲哀,因为疾病无法控制的失去了神智,无法选择的成为别人的傀儡,现在到了油尽灯枯毫无价值之时,便只能成为一枚弃子吗?毫无血性,利益至上,这就是所谓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看着一屋子或清纯或妖艳、或沉静或开朗的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沈轻颜忽地有些透不过气来。
“婉言,我出去透透气。”象征性地告知了沈婉言,不顾身后的疑问出了门。
皇宫很宏伟,里面的一石一草、一花一鸟,都是精致考究的。阡陌相交间,沈轻颜顺着一条幽径,径直走到了湖旁。微风阵阵,吹得湖面荡起了细细的涟漪,卷着水汽附在四周的花花草草上,为这暑日带来丝丝凉爽,倒是一个得天独厚的避暑之地。
沈轻颜直愣愣地盯着湖面,胸腔中的那点沉郁终是无法释怀。即使重活一世,单凭自己的努力就真的能改变那悲惨的命运吗?沈轻颜叹了口气,她没有把握。上一世至亲惨死的悲痛、深受折辱的绝望以及挚爱背叛的愤恨还历历在目,现在这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涌动的一幕幕场景更是让她明白了无谓的善良不过是为她人做嫁衣,可笑,又可悲。
一颗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和,激起了亮丽的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灿若星辰。沈轻颜回过神,猛地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情绪敛去。缓缓回过身,影影绰绰间一抹蓝色掠过,四周便再次安静下来。
沈轻颜歪了歪头,并未过多在意这一插曲,慢悠悠地踏着步子回到了厢房。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沈婉言亲昵地凑到沈轻颜身边,一副姐妹情深的的样子。
沈轻颜坐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刚好错过了沈婉言伸过来的手,自然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婉言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她不管沈轻颜从昨日起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自己必须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宽容大度的样子,因为成为那人的嫡福晋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到那时,今日她在沈轻颜身上受的气必当十倍奉还。
“想必姐姐就是名满慕城的第一美人沈轻颜沈小姐了吧。”沈轻颜闻言抬头,眼前的女子一身茜色纱衣,衬得她肤白胜雪,一对柳叶眉弯得恰到好处,水灵灵的眸子会说话一般地漾着光,唇红齿白,脸上笑吟吟的,甚是惹人喜欢。
沈轻颜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忆起了这是尚书赵吏之女赵梦桐,上一世,被三皇子纳为嫡福晋,二人一见倾心。在皇上驾崩后,本就无心政坛的三皇子为自保上报归隐,自认隔断皇室血脉,成为平民,携妻周游天下,过得很是幸福。
“妹妹过誉了。”沈轻颜微微一笑,她对赵梦桐这个性情女子是持着欣赏的。
“怎会是过誉,我从小与父亲造访各国,见过各型各色的美人,姐姐的相貌与气质却是最出众的。”赵梦桐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就这么大咧咧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
沈轻颜无奈地抚了抚额,自从进了这厢房,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自己不是没有感受到,这么直白的赞美却是独一份儿,对方这一番话一出,恐怕背地里又多了不少人盼着自己跌个粉身碎骨,沈轻颜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