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章 天人
遇到埃莱娜是在从至高森林去博德之门的路上，当时刚刚经过龙矛城堡附近。
库尔伽尔已经治好了伤势，只是托马斯看着她精神萎靡，就一直鞍前马后地小心伺候。队伍里还有其他穿越者，但情况都比她糟许多。
树人和木精灵对人类并不信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所有人都轰出了森林，丢到了最近的人类城市艾尔沃德。
大部分人明智地选择了在那先休整一段时间，少数想动身前往银月城或深水城这样近些的大城市，只有几个愿和两人一同长途跋涉前往博德之门。
翻译语言的魔法道具价值高昂，刚被救出来的穿越者肯定是买不起的。全靠小娜的机翻，托马斯才能和其他穿越者用自己的哑巴英语艰难交流。
库尔伽尔就不同，可以使用汉语与游侠谈笑风生——百花虽然会汉语但是根本懒得与其他人类交流。
“那边是巨魔咆哮森林，传说中那个奈瑟瑞尔大奥术师就隐居在那里山上。嗯，我对它绰号的中文翻译是‘魔师’，在费伦千万要记住避讳神和传奇强者的名字。”在路上行走时，托马斯指着西面说。
“巨魔……一路上遭遇了不少……游戏里是要用火或酸补刀才能杀死。”库尔伽尔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放心，起点奇幻的书我看得比你多，不会傻到直呼姓名。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偶尔说漏嘴应该也没事，传奇大佬估计懒得理会我们一两次的冒犯。大概不会一个绝招轰过来将方圆几百里夷为平地——我们刚出森林时一直到现在的荒原，是万年前精灵内讧时施展杀戮风暴Mormhaor’Sykerylor造成的。”
库尔伽尔面露艳羡：“想成为能放灭国法术的传奇法师……”
“你不是一向在书和论坛里反对个人武力和攀科技树吗？极力吹捧组织的力量，对封建腐朽的制度推崇备至，立志做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的小资……”
“那是因为在地球，而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啊！”库尔伽尔不屑地冷笑。
“那……如果学会了法术，你想做什么？”
“吃香喝辣，欺男霸女。吃葡萄不用妲己喂，自己躺着用法师之手。带妹子出去过夜，挥挥手就是法师豪宅……”库尔伽尔十分诚恳地回答了他，一如既往地狗肉上不了宴席。
“那个方向是龙矛城堡的遗迹，冰风谷关底Boss在东流亡地被击败一百年后，曾经骗了一个阿斯莫妹子圣骑替它开门，妄图重新进入主物质位面。”游侠低声嘲笑着：“但是它在博德之门里怎么报别的游戏里的仇？冰风谷的时间太早了，那时候冰亡弯刀都没落到被砸死的白龙手里呢！就算它想找后代报仇也找不到吧，还不如某只罗刹妖……”
“罗刹妖，我记得博德之门游戏里是带红帽的老虎头……”库尔伽尔不怀好意地瞟了系着忍者红围巾的百花眼：“在咱们那边的神话传说中罗刹女都十分漂亮，比如牛魔王的老婆。”
游侠警惕地挡住视线，在地球时陈茂平(库尔伽尔原名)就多次在著作中声称“打败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揉躏他的妻子，就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十足老王风采。
虽然百花娃娃脸更多的是娇憨可爱，没有库尔伽尔喜好的成熟风韵。但托马斯依然觉得这人太过危险，即便是穿越前的老友，也依然引起了警惕心。
“唉，像他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都能转世变成女人，魂穿太不安全了。”托马斯心想：“或者，这其实是柯瑞隆老爷显灵？”
“游戏里低级的武器法术都难以伤到老虎头……尤其是最后生命树的时候，满街都是放死云焚云的老虎头。但是不知道它和阿三的罗刹有什么关系。”库尔伽尔并不是博德之门的忠实玩家，只是有个大概印象。
“我也不清楚，按说应当没联系，但我又听说过天使可能会堕落成罗刹妖的故事……”
“这就很符合六道轮回的设定了，从天道堕落轮回成鬼道……等等，天使？你混了吧，如果是Deva那个词不是应该翻译成天众、天人或者提婆吗？”
“所以说，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阿西蒙aasimon这个词可能源自于埃及语，代表天使的意思。在传播过程中衍生出了通常说的阿斯莫Aasimar，然后两者的语意混淆。在麻烦年代之前和魔法瘟疫后，阿西蒙经常与天人Deva混用。也许因为这点，阿斯莫也被称为天人。”
“埃及，我倒是听说过……古代伊玛斯卡帝国开传送门从地球的两河、埃及抓人当奴隶，结果惹祸上身的故事。”
原本了解奈瑟瑞尔的人不多，自从阴魂城重现人间要复辟才获得了关注，伊玛斯卡更是鲜为人知。
“伊玛斯卡帝国巅峰时有多强？”库尔伽尔好奇地问道：“据说当年召唤出上古邪物屠神兵器的就是他们？上古邪物应该和旧日支配者相似，比众神厉害吧？”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被埃及和两河神系灭了。上古邪物破封而出，被伊玛斯卡女皇重新按了回去……伊玛斯卡可能才是那个怼众神的古代魔法帝国，以前估计是和奈瑟瑞尔混淆了。但说回来这两个复辟的古代魔法帝国，战斗力应该差不多……当然都不如咱们天朝！”
授龙人有不少在苏米尔定居，乃至加入紫龙骑士和战法师队伍对抗奈瑟军队，但也有与阴魂城合作往来的。重建的至高伊玛斯卡就在卡拉图与猫城之间，因此与授龙人交往也较多。
而伊玛斯卡女皇与菈芮信徒关系极好，还曾经访问猫城洽谈贸易事项，当时托马斯费了好大力气才阻止暴怒的埃莱娜发动刺杀。
“唉，阿斯莫妹子别的都好，就是和天使一样倔。”托马斯想起前女友，不由得心中惆怅。
在魔法瘟疫后，埃及神系派遣天使来到人间。埃莱娜那被眷顾保佑的灵魂正是为神圣能量所渲染，才成为了神术版的术士。她相信自己转世到人间就是要为子民带来照料与希望、向敌人降下纠正与审判。
“战胜伊玛斯卡后，埃及和苏美尔的神王与人类混居，因此费伦的阿斯莫许多具有两河或埃及的血统。当然，凡人的后代更多——比如你现在的身体，应该就是当年地球人的后代。”
托马斯伸出手臂到库尔伽尔面前进行对比，是汉族男性晒黑后应有模样。而库尔伽尔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红棕，虽然更白些，色泽上却有着明显差异。
“我现在的身体就是埃及人么……”库尔伽尔望着自己手心，仿佛看到已经变黑的未来。
和正常人不同，阿斯莫的外表会根据守护天使的种类而有所变化，托马斯十分庆幸埃莱娜的天使本质改变了她的肤色。
若说有什么缺点可以挑剔，就是瞳孔好似日向一族的白眼，而身高……
“汉族轮廓基本都是像我这样比较平的，而你的五官变深刻，很符合我们在地球时的审美了！”托马斯以侧脸对着库尔伽尔，做作地叹息一声：“唉，而我只能平平无奇。”
“这样说，我还勉强算是地球人了——也许这世界和地球有着什么藕断丝连的关系？”
“从托瑞尔星球魔法瘟疫前的世界地图来看，各大洲的分布和地球颇有相似之处。比如费伦和授龙所在的就可当作欧亚大陆，百花的家乡应该就是美洲？在众神中可能也有许多来自地球，提尔也许就是北欧那个。”
“除了埃及和两河神系外，也有其他神来自地球？”库尔伽尔推测说：“所以提尔和正义三神才会来接应照顾我们？”
“但之前你不是说提尔死了吗，在魔法瘟疫的时候被恶魔杀死？”库尔伽尔有点疑惑。
“是死了，所以我们才敢直呼名讳啊。忠诚者(托姆)继承了祂的功力和遗志，现在正义三神凑进去斗地主的是……”
游侠忽然感受到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撤步远离库尔伽尔，抬头向天空望去。
远处的天空飘来一艘飞船，虽然还是小黑点，但游侠可以看到船舷处有金属反光的样子。
“是夜姬号。”此时的百花视力远胜于没有法术加持的托马斯。
“白金龙……”接到猫忍者心灵传讯后的托马斯喃喃自语，他已意识到不妙，库尔伽尔跟着他目光方向在天空中茫然地搜索。
“红袍？不会是红袍法师追上来吧？”
夜姬号属于猫城排行第二的蒋家，那是个重视魔法修行和经商贸易的女系家族。蒋家致力于控制费伦与卡拉图的商品往来，与伊玛斯卡和奈瑟瑞尔都有冲突与合作。
据她们日常的吹嘘：蒋家那些长辈的法力就足以匹敌阴魂众王子或魔法女神选民，从没露面过的老太君完全碾压阴魂城主和阴影谷大贤者。
而埃莱娜作为受到年轻女性追捧远多过男性追求的大匈帅哥，和蒋家那些小丫头关系极好，甚至她的授龙名就是蒋家阿姨根据戏曲中女将取的。
在猫城以及费伦的多数授龙人看来，英姿飒爽、胜似男儿的“桂英”大概就是埃莱娜那样了。
阿斯莫要比普通人高一些，再加上埃莱娜眉眼极有英气，让她成为了猫城和艾凡索乃至巨龙海岸许多年轻女性的梦中情人。
——虽然她本人是直的，完全不懂那些人为什么喊自己“桂英哥”。
——然后这绰号随着她打击西门城黑帮的事迹，被授龙帮派和小樱极道传播开来。在有授龙人的地方基本都知道，猫城有位武功高强的女侠“桂英”……以及某个在她和太阳神圣女之间劈腿的小白脸(而且还艹猫！)，十分令人羡……鄙视。
“估计是蒋家给的情报，终于让她逮到我了。”托马斯吞了下口水，有些不敢面对。
飞船停在几百米的空中，完全没有着陆的趋向。阳光下可以看到有人身穿闪亮盔甲，一跃而下，在空中展开光翼。
“我曰？”明白不是红袍的库尔伽尔惊呼一声：“这人盔甲红白蓝的配色怎么好似高达……背后还有发光的翅膀……”因为光照角度她看不清脸，只是觉得本来该表演谪仙下凡的场景变成了科幻风，十分诡异。
游侠嘴里一阵阵发苦，埃莱娜的盔甲样式正是在他怂恿下打造成的，这时候也正适合做出傻那对刚大木惊为天人的表情。
但根据多年经验，在激怒她后要赶紧跑！
在猫城的时候，因为从背后偷袭，被反擒拿打吐N次；揩油，被拗断手和踢爆蛋蛋N次……打肿脸、开油酱铺水陆道场更是不计其数……
而埃莱娜的姬友、阿曼纳塔家圣女，就是精神和物质上彻头彻尾可以随便拿捏的软妹。所以，有时候劈腿真的不只由小托马斯决定……
“你这泰迪！”托马斯怒哼：“那是我老……女友！”
“前……”想起库尔伽尔爱好有男友女性的趣味后，他小声补充说。
托马斯眼珠乱转，想要避免自己被揪住顶花皮按在地上打上五六十拳的命运。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就是正义三神派遣来照看你们这些穿越者的。不过正常来说应该去人多的艾尔沃德，可能，被甩了后还是想和我复合！”
信以为真的库尔伽尔白了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在地球的时候你连女友都没吧。现在居然有天使追，难道真是瞎了眼吗？”
“不是瞎眼，是白眼。”托马斯说，“可以像雏田一样看穿鸣人必成大器。”
“雏田那种女备胎吗？”库尔伽尔沉思着。
埃莱娜已飞得近了，库尔伽尔看到她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不由得感慨：“好美……只是不像人类，倒像是古希腊雕塑中的神明和英雄……如果盔甲样式颜色不那么高达就更加有古典艺术美了。”
想起埃莱娜别的都好，就是醋劲极大，托马斯赶忙离凑过来的库尔伽尔再远些。但为时已晚，可以观察到埃莱娜眼中白光起伏。
聊天栏里科塔娜的提示疯狂刷新：
“用户埃莱娜企图加入你的心智链接，确定/取消？”
“取消！”
“用户埃莱娜企图加入你的心智链接，确定/取消？”
“取消！”
……
只要加入心智链接后，她就会要求科塔娜提供日志。在猫城时每当觉得有狐狸精想勾搭托马斯，他的日志尤其小娜保存的聊天记录就会被埃莱娜检索一遍。
库尔伽尔“噫”了声：“我曰，这是白眼还是闻太师、杨戬的氪金狗眼？”
“咚”的一声闷响，埃莱娜将左手提着的大箱子丢在地上，只提着巨锤靠近，浮游盾在身旁盘旋。
还没来得及提醒库尔伽尔对方能听懂中文，埃莱娜已经走近，皱着眉头把游侠从库尔伽尔身边拨开。
“聂兄，你最好离这人远一些。我可以感觉到她内心嘞污秽。”
库尔伽尔满脸都是“妈呀，异世界的帅妞天使居然会说中文！？这盔甲配色和头盔上边V形天线好高达！？”的震惊表情，没有觉察到圣骑士靠近带来的刺痛恶心感。
托马斯力气也不小，足以力遏奔马，却被轻轻一拨给弄得踉踉跄跄，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我是白金龙的圣骑士，奉命来安置你们。”埃莱娜将巨锤朝地上一杵，向托马斯抱了下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在正义三神和蒋家商行的协助下，你们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如果你们不胡作非为的话！”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猛然变得严厉，眼中神光大盛，在库尔伽尔身上停留许久。
库尔伽尔与其他人都觉得阿斯莫眼中光芒和光翼惊人，但托马斯和百花能据此读出她情绪变化。
“哦，当着外人她要给我面子。”托马斯恍然：“桂英，他们都听不懂你的话。反正都要我翻译，不如直接说授龙语好了。”
“恁是啥人？”埃莱娜冷哼了声：“俺那啌嘞授龙人没有一个不守信用嘞。”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托马斯双手合十向她悔过，但光翼越发铺张扬厉。
“你真的不让她加入吗？”百花在心灵链接问道。由于埃莱娜从不化妆，百花对她容忍度比别的女性高许多。
“哼，我能把她骗尚床一次，就能骗第二次！”
“但你心里想的并非如此。”百花冷淡地指出。
知道的，托马斯一直都知道自己瞒不过百花，就好像埃莱娜的表情对自己来说也太过好懂一样。
他知道她心里还有眷恋，还有愤慨；他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她想表达亲密宣示主权，又担心被拒绝和围观群众；他知道她很想靠近，又怕再次被伤害……
库尔伽尔又凑了过来：“网瘾少年，根据我的推测，这就是你的女武神了？”
“安知不是茜？”托马斯随口应答。自认出他身份后，库尔伽尔就一直嘲讽他是琥珀流主角，沉迷NPC妹子的死宅。
他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埃莱娜那边：腮帮微微鼓起，这表明她又吃醋了。
靠近别的女性，哪怕相貌身材远不如她，也会导致生闷气。单纯生气就罢了，还喜欢装大度保持高贵优雅的姿态。
最难的还是，在大庭广众下绝不可以亲热，否则她就会直接恼羞成怒。
科塔娜适时地播放起了“突如其来的爱情”，库尔伽尔听得一愣一愣的。
游侠猛吸口气鼓起斗志，左右手连续空中托马斯接大风车接头转，然后一个鲤鱼打挺飞跃而起，竟是施展“猛虎落地式·平身低头霸”朝埃莱娜扑了过去。
“就算她反应再慢也该知道我要装作下跪了吧？”托马斯居心不良，算定埃莱娜在有外人的时候肯定要给自己面子，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类似局面一样。
但移动目标引起了猫的注意，百花轻轻松松地进行了空中拦截，双手扼住托马斯脖子，双膝压在他腰上。
人的敏捷和猫差距真是太大了，意识到这点的托马斯被大橘猫压着直亭亭地朝地上跪去。
于是一只手搦住了他领口，连人带猫三百斤，轻轻松松提溜在半空中。
托马斯讪笑着说出盘算中的台词：“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耳光最后还是没笏在他脸上。
“恁俩吊膀子的事我不管，别再胡腾了行不？你僭不？”
围观的库尔伽尔听到天使的口音，忍不住笑出声来：“约瑟公，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
“这人会讲咱那儿嘞话？”
“会说的，他和我一样都是从地球来的，授龙哪的方言和曲艺都会。”
托马斯向库尔伽尔拱拱手：“这是我在猫城寻的媳妇，她只会说中原官话，还请陈兄见谅！”
“这位姓陈的老兄是我从前在地球时的好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可惜太过好色——桂英你以后少跟他接触。”托马斯说：“就算他转世成女的，也要尽量离他远点。”
对于托马斯挡住自己视线的行为，库尔伽尔轻笑摇头：“名叫桂英……这就是你自称宗保的原因了？我觉得比起女将，更像是敦煌飞天或者维纳斯。倒是你长得有点丑了，与其充当杨宗保不如叫焦赞孟良！”
在搀科打诨后，托马斯知道自己算是蒙混过关，擦把冷汗松了口气。
对于接受授龙教育的圣骑士，攻陷她的防御虽然极难，维持却不需太多力气。就算劈腿被捉现行，只要勾勾手指说句好话，她依然会傻傻跑过来。
在抵达博德之门后，不少授龙人——甚至包括掌管这座大都市黑暗面的九指老太都动了好奇心，来围观“桂英”和传说中帅得超过“宗保”的美男子。
结果自然是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