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实他是打算安排好府里一切之後就去向皇上请罪的,他带兵出征,落入敌军圈套,虽未全军覆没,但是折损的兵将不少,他甚至痛失了与他拜把的好友刘城赫,这回的失败,他认为自己难辞其咎。
李新一回府邸便让人把整理过木箱信函送到他的寝房,他边看着信函,边交代在一旁待命的龙武,「龙武,替我找一块土地。」
「殿下名下土地不少,为何还要另找新地?」龙武纳闷不已。
「我要一块能居高临下俯瞰咱们龙阳城的土地。」
「山地?」
「就是山地,我打算替那些为我出生入死的弟兄立个英雄塚,好让我想念他们时能找他们喝杯酒。」
李新重情重义,会有那样的念头,龙武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属下会尽快安排妥当,请殿下放心。」
李新继续说:「还有,替我找个人。」
「殿下要寻何人?」
「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就中毒身亡了。」李新回想着当时的景况,忍不住再度为自己的恶劣态度感到羞愧,「我得向她致歉与致谢,找个画师过来,届时你派人带着画像寻找,必要时让各地官府张贴告示寻人也成。」
「殿下吩咐的属下都会尽心去办,但可否请殿下先疗伤?属下这就去请御医过来替您诊治。」
「慢!」李新制止龙武,兀自说着,「把橱柜里的刀创药拿出来,你替我上药就成了,无须劳师动众。」
其实他是不想让皇上皇后知道他受了重伤,那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他们会担忧他,甚至可能限制他的行动,届时他恐怕就无法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了。
「殿下,您是大乘储君,您的体肤何其重要,切不可轻忽啊!」
「本太子何时轻忽了?这不是让你把刀伤药拿出来了吗。」他觉得龙武太大惊小怪了。
「最少也该找个大夫来看看有无大碍。」太子身分何等尊贵,龙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军医不是瞧过了,说毒已解,性命无忧,你还担心些什麽?」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现在除了伤口会隐隐作痛以外,无其他不适之处,根本无须太过紧张。
「还杵在那干什麽?不去拿药,是要本太子自己动手吗?」
「属下这就去拿。」龙武不敢多拖延,快速转身执行命令。
此时,李新看到一封来信函,上头简单写着「水深火热万里县」,这让他很是不安,「万里县那边出了什麽状况?」
「刚投递来的信函,因忙於寻找太子殿下您,尚未派人详做了解。」
「无风不起浪,派个人去调查清楚,别打草惊蛇。」
「是。」
大乘皇宫承德殿上,皇帝李继尧高坐在殿上的龙椅上,李新则跪在殿下。
他将自己此番带兵突袭敌营误中圈套,因而失去了许多精良战士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写在奏摺上,自请处分。
李继尧看了奏摺之後,有意无意的问着底下的朝臣,「众卿对此番太子突袭导致损兵折将有何看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的开始交头接耳。
那些人的表情李新全看在眼里,他不想落人口实,从怀里掏出了兵符,直接递上前说:「此番战前失利,导致损兵折将,我难辞其咎,所以请父皇收回兵符。」
突然,一旁的潘相国说话了,「圣上,老臣有话说。」
「说。」
「老臣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太子殿下功多於过,过去他不仅引水道治水患,还开国贷助受灾农民度过危机,我们不该因为太子一次失利就收回殿下的兵符,再者老臣以为奸细向来无孔不入,太子殿下身为统帅,又怎可能一一过滤底层部属,让殿下一人扛起罪责,确有不妥。」
众人都摸不清潘相国心底打的是什麽主意,想不透他怎会突然替太子爷说话。
在想什麽潘相国自己最清楚,他有意让女儿嫁给李新,想着女儿成为太子妃之後,就是未来的皇后,届时他是皇帝的岳父大人,有的是机会得以掌握更大的权力,所以他当然要极力替李新保住手上的兵权,李新现在的权力越大,对他就越发有利。
李新此番愿意交出兵权,纯粹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以及对那些死去的同袍做一个交代,他不能完全没有惩罚,那对那些死去的人太不公平了。
兵权之於他就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只要未来掌握兵权的人能善用手上的权力极力保家卫国,那他交出去也没什麽不妥的。
李继尧爱子心切,自然不想降罪於爱子,但是又觉得不作惩处会引起朝臣不满,最终道:「兵符暂不收回,但罚你一年俸禄,将这俸禄均分给那些因你的失误而丧失性命的战士的家属,另传朕旨意,凡功在社稷为国捐躯的,抚恤从优。」
「皇上,如此惩戒怕难以杜天下悠悠众口……」一直想重掌兵权的前兵部尚书李同以及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官员此时齐声开口。
「那卿家告诉朕,要惩戒多重才能令天下满意?」李继尧板着脸问。
这一问,众人皆缄默,他们看出皇帝不悦了,所以不敢继续答腔。
「太子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前方战士都能体会到太子用心良苦,更愿意以肉身替太子挡灾,你们呢?悠悠哉哉地在朕面前数落朕轻罚了太子,究竟是何居心?」李继尧真的怒了,他怒拍龙椅,指着殿下文武百官,怒不可遏的咆哮着,把底下的一群官员全骂成了猪头。
「还有人要上奏吗?」
皇帝都怒了,自然没人敢说话了。
「没事就退朝!」
李继尧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步伐对李新招了招手。
李新起身走到皇帝身旁,皇帝低声问:「伤势如何?」
「父皇怎知……」他就是怕父母担忧才隐瞒的,没想到还是被知道了。
「你以为你父皇这个皇帝是当假的吗?这天下还是你父皇的天下,你以为发生那麽大的事情瞒得住朕?」
「儿臣不敢妄下断言,父皇是大乘的明君,果然没事能瞒得过您的耳目,不过请父皇放心,儿臣幸运,犯险时巧遇到了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如今伤势已无大碍。」
「如此可得招揽为大乘所用,把他找来,父皇得当面谢谢他救了我的太子。」李继尧拍拍儿子的肩膀,如此交代着。
「儿臣遵命。」
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江婉霏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也听到许默的肚子在唱空城计。
「快点把金链子拿去典当。」
「我不能卖恩人的东西。」
「你不饿吗?」
「饿啊,恩人饿了吗?」许默的眼骨碌碌地盯着江婉霏的肚皮。
「饿。」
「我去帮恩人取水止饥,我饿的时候都那样做。」说着,许默起身了。
她一把揪住正要举步的许默,哀号着,「当我拜托你,帮我拿金链子去典当换些银子,再不吃东西,我们都会饿死的!」
「还是我去摘些野菜回来煮给恩人吃?」
她领教过了,上一餐吃的就是许默口中说的野菜,那野菜纤维好粗,吃在嘴里就像是在啃菜瓜布,难以吞咽。
「我现在想吃鸡腿,想喝热汤,想……你快点去换点食物回来吧!」
「可是奶奶说……」
屋内,老奶奶听见了江婉霏的哀号,便开口了,「小默,替恩人去办事吧。」
「喔……好的,小默这就去办。」
许默是个很孝顺又听话的孩子,会当扒手是出於无奈。
许默一离开,老奶奶就走出屋子,到江婉霏身旁坐下来,「让恩人挨饿,老太婆真是过意不去。」
「奶奶别那麽说,是我要求多了。」
「小默偷了您的首饰,您没怪他,还救了老太婆一命,老太婆本该奉您为上宾的,无奈许家家徒四壁,无法好好回报您,请您见谅。」
「老奶奶言重了,婉霏无处可去,你们让我在此暂时落脚,我心存感激,至於许默,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孝顺又乖巧的好孩子。」
「他的确是,是老太婆无能力栽培他,还拖累了他,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