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九章
自始自终,据九都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一个字。
挽缨一看两位主子的脸色,就知道此行进宫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也没问,服侍碧姜更衣梳洗,再扶她躺在床上。
碧姜什么也不想说,什么都不愿再回想。
挽缨见她这般,悄悄地闭门退出去。
碧姜躺了许久,听到开门声。心知是挽缨重新进来。挽缨在外间似乎开了柜门,她听到衣服的窸窣声,睁开眼睛。
果然,挽缨在收拾东西,桌上已经有打好的一个包袱。
似乎是有所感,挽缨回过头,见她已醒,忙过来解惑,「郡主,是隐公子吩咐的,说你们要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方才奴婢已经把公主的东西都收拾过了。」
她这么一回,碧姜就知道原因,点了点头。
夜长梦多,确实应该立刻行动起来。隐比她要果断,反应迅速。若真等宫中和亲的旨意下达,恐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天还灰亮着,公主府一辆最不起眼的蓝呢暗纹马车就驶离城门,消失在灰色天际的郊外。
与此同时,护国大长公主病重的消息就在京中流传开来。
太后很是震惊,在这个节骨眼上,护国公主病重,莫不是他们逼得紧,公主心里有了不满?反正她是不相信公主真的会病重。
那时不时出现在宫中的公主,看着不像是身体多不好的样子。
她病就病吧,再病只要陛下真的决定要送她去和亲,她也不能抗旨。太后想着,思量着该怎么劝陛下同意燕赤使者的请求。
而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什么都没有说,赐了不少的药材补品送到公主府。
反观燕赤的使者,不知受到谁的指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行宫住下来,颇有不成目的,誓不回国的气概。
大长公主突然一病不起,去了京郊养病,京中猜什么的都有。有说公主当年在边关受过重伤,身子早就垮了。还有人猜怪不得公主急着与永忠侯和离,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这么一说,公主有情有义,哪里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
总之,碧姜是听不到的,她已在自己原来的秀水山庄住下。这座庄子,是父皇赐给她的。说起来,她与隐的初识就是在此地。
两人此时正在站那堵围墙之内,庄子在山脚下,比京中凉一些。她裹着一件锦缎披风,立在围墙之下。
犹记得当年。她就是从这里翻墙出去,才碰到的隐。
据九站在她的身后,一身墨色的衣袍。从京中到这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知道,在她的心里,必不如表面的那样平静。
往事历历在目,一别经年,已物是人非。
她感慨着,伸手去摸那墙砖。当年身为公主的自己,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战死沙场,可曾想过皇兄的儿子会起了送自己去和亲的心思?
这般想着,面上浮现苦笑,眼底却没有半滴泪水。
一生之中最大的不幸,是生在皇家。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也是生在皇家。皇家的无情,皇家亲缘的淡漠让她心硬如铁。
「我们要在此住多久?」
她问身后的据九,据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问,护国公主这个身份还要多久才能真正的消失。
「很快,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侍剑已在路上,算日子,此时应过了冷河。」
原来,他行事已经想在她的前头。或许是燕赤派了使者之后,他就有了行动。如此也好,她真正的躯体死去,众人可见,总好过要想其它的法子来掩盖事实。
「当年,你没有把我下葬,看来做对了。」
她无悲无喜地说着,嘴角微垂。纵使心里不痛苦,却还是有一丝难过。替自己悲哀,替自己感到不值。
或许三年前,她应该真正的死去,何苦连累隐顶着她的身份,强撑了三年。
「是非对错,盖棺定论。身后之名,任凭人说。若不是我有幸得老天垂怜,许了另一条命,恐怕真正一死,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在过桥之前,还会为自己一生的功绩自豪,觉得别人也会为我自豪。谁知,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
「有人为你自豪,很多。」
他话不多,她转过身,想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奈何现在两人身高悬殊太大,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无奈一笑。
正想收回,手已被人抓住,牢牢地握在手心。
手心之中传来的热力,干燥温暖。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没有说话。
五天后,风尘仆仆的侍剑在深夜到达山庄。她独自驾着一辆黑色的大马车,马车是特殊改造过的。底盘是一个大暗箱,箱中是一副冰棺。冰棺之中,是冰封了三年的护国公主。
挽缨与侍剑姐妹重逢,自是相拥落泪。
此次来山庄,碧姜连赵婶也没有带,仅带着挽缨一人。她们主仆之间的事情,就不需要旁人在边上。
「主子。」
侍剑看到据九身边站着的碧姜,微微一愣,暗想着怎么会有外人在场。顾不得多想,跪着给据九行礼。
据九微侧着身,让侍剑对着碧姜。
「起来吧,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奴婢不负所托,把……东西带来了。」
「好。」
暗卫们把冰棺抬进屋,悄无声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四人与一副棺材。棺材里面铺的全是冰块,发着冷冷的寒气。
侍剑用眼神询问挽缨,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隐公子怎么会让一个外人在场。而且这个外人明显年纪很轻,还是个小姑娘。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碧姜开口了。
「开棺吧。」
当年将她下棺的人是据九,而今,开棺的人还是据九。
棺盖移开,那尘封的女子露出了真容。
碧姜走近前,低头看着。棺木中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妆容精致如睡着一般。沉睡的脸被冰浸出白霜,容颜一如三年前。世间之人,恐怕谁都不会有她这样的经历,可以亲眼看到死去的自己。
她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唇颤抖着。
侍剑心里纳闷,不停猜测着她的身份。挽缨从主子和隐公子的行动上看出,他们并不打算瞒着侍剑。
「她就是主子。」
此言一出,侍剑的眼睛睁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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