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许,到家了
第二天,天色放亮,三名少年背着三条荆棘跪在村长家门口,斜对面的木匠铺门口架着两丈来长的一段圆木,粗若水桶,从树皮来看似乎是杨木,赵木匠拎着一把斧子,砰砰的开木料,很是吃力。不时抬头看看那三个少年,若是那个少年转过头来,就会看到赵木匠那可气的兴灾乐货的脸。
三名少年开始还跪姿笔直,一付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李家村就是这个样子,犯了错,哪怕已经获得别人原谅,惩罚还是必须的,李家村在乎的就是这个道理。
赵木匠心里佩服,很多道理是不关乎多少学问,不关乎身份地位高低的。蓦然生出一种冲动,这冲动感动自己,我要为这个村子做些什么,就是为了这些恪守死理的李家村人。十年的那些虚情假意,顿时消散,尤其昨天与陈文伯与村长一番谈话之后,我赵四五敬佩儒祖,奉师父之命守护李家村,自此我便是李家村的人,第一次从内心认可了这个贫穷破落的村子。
一斧不经意的挥下,水桶粗的巨木应声而断。
赵木匠抬脚,迈过了那道困了他十多年的坎。
少年心性终不长久,李祖德回头望去,恰好看到斧落巨木断的全部过程,张大的嘴巴,惊大眼睛一动不动,如泥胎雕塑,当看到赵木匠对他神秘一笑,蓦然转回头去,举手捂住嘴巴,少年心头巨震。
陈文伯与村长出的院门,见三个少年如此,不禁莞尔一笑:“你们三个把香炉送回各自地方,放在门前便走。”
三名少年立即应诺,那个叫祖德的少年深望向赵木匠,见到赵木匠对他点点头,赫然喜悦,撒腿而去,比同伴柳环和祖成,快了许多,另两个少年一边喊着“祖德,慢点”一边狂追而去。
见少年们离去,赵木匠对村长和陈文伯,咧嘴一笑,如李家村村民一样可爱,难分彼此,再举斧,一道冷焰自斧刃传出,在两人的注目中,又是一斧挥下,畅快淋漓,似乎把十年的郁结一斧劈开,凛然正气冲天而出,正劈在那节断木之上,暴起冲天烟尘木屑纷飞彷如炸雷,待到尘埃落定,一个光亮的崭新香炉赫然其中,其面光洁如镜,似打磨过千百遍,内雕拙朴图案,以汇集香火,外刻篆文“土地司令”。
赵木匠拿起香炉,捧到村长面前,恭敬道:“村民,赵四五家,捐土地庙香炉一个。”
二人皆惊!
下午,李家祠堂,片霎,暖日,避风。
几位村里老人,只不过多了陈文伯,赵四五。
几个时辰的碰撞,李家人与外乡人,年长与年轻,在道上的和不在道上的,达成了共识。
李家村改名落霞村,陈文伯一家成为村民,带来大量金银,李家村开始改头换面,大兴土木,重新划分农田水利,村子推倒重建,真正的风水布局开始了,隐秘千年的福地,开始酝酿,等待十年后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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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国都,春二月,汉阳,清晨,四处城门大开,数十骑飞马狂奔而出,全是上等好马,脚力不在驿马之下,两两一组,每人后背插一面长条旗,随风烈烈,上书“巡弋司马”,这些巡弋司马隶属驿道巡查使管辖,每年二月由大陈国隶属工部的督造总衙门,根据州督造衙门、大都督府和兵部司马年底提交给大陈皇帝州郡地图,制订出每年的驿站巡查路线,包括沿路州、郡、县、镇、村的名称核实、驿路驿站设施的状况、跑马测距、还有驿站驿卒、驿马管理等等,大陈国的驿道已经串起直辖所有州郡县。
济州原属大梁国,多山,道路不畅,军马调动迟缓,大陈国顺势抓住时机,打了大梁国一个措手不及,攻克洲郡济阳府,大梁国回援迟缓,奈何大势已去,从战略上主动放弃了济州,囤积重兵呃守临潼雄关,阻挡住了风头正劲的大陈铁骑。济州的原本不大的县城昌水城,变成大陈国屯兵重镇,五万将士驻扎于此。双方已成对恃局面,各自增加防备的同时觊觎对方失误。
依此,自汉阳到济阳的驿道,以及济州内的郡道规格全部提升,沿途村庄重新造册,羊戚镇恰好就在这条驿道上。负责汉济道的巡弋司马,恪守其职,在羊戚镇北十里发现落霞村的村标,却发现未曾造案,于是记录上报,获得户部嘉奖。
自此,落霞村第一次出现在中州地形图上,劳役、兵役、户口造册、田税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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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和尚庙里的小和尚,第二天见到门口全然一新的香炉,感激涕零,似有顿悟,日日诵经不断,勤勉打扫,庙堂清爽。后来破袈裟行脚僧来到此处,异常诧异,诧异老和尚的慵懒,更更诧异小和尚的心境如此平和,亲自为其受戒,小和尚从此成为破袈裟行脚僧的弟子,法号寂空;其实行脚僧最诧异还是那个香炉,总有一种说不出因果,便不敢复命,焚香与佛祖前说明缘由。
于是落单于和尚庙,自此庙堂香火鼎盛,拜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慕名而来的不少禅师,隐士,甚至大陈皇觉寺首席禅院长老也来此坛经说法,破袈裟行脚僧依旧不在庙里吃一箪一食,每日清晨托钵行于镇上以及周围乡村,步伐依旧三尺三寸,不急不缓,所到之处,宣扬佛法,超度亡魂,没有人觉得破袈裟行脚僧衣着而瞧不起他,他所到处,周围人如沐春风,如沐佛光。
原来的老和尚受其点化,也算是感召,不再慵懒贪睡,重挂度牒,一笠、一钵行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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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羊戚镇城隍,也是第二天看到清理油刷一新的香炉,也是心存感念回复阎王,信誓旦旦,尽心尽力,护佑羊戚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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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清虚观,老道长一宿没睡,微微天亮,便起床来到大殿,三清像前焚香,燃烛,取出一符,借烛火焚化,于始祖处求得一丝天机。看着红肿的左手,隐痛再掐一诀,继而欣喜,更而狂喜连喊天大机缘,泪流满面。
一大早,灵虚道长出门坐于石阶前,静静等候,终于在阳光里看到一少年抱着崭新的香炉,依阶而上,至半,猛然抬头,看到老道坐在台阶上冲他微笑,赶紧放下香炉,三步化作两步,边跑边喊:“我就是看着你的香炉太脏了,帮你清洗清洗”。老道忙喊“别跑,别摔了,贫道与你有道缘,收你做徒弟。”少年跑的更快了。
老道摇摇头,还是无缘啊,下的台阶,捧起香炉,乐呵呵往上走。抬眼望去,师父烧火道人来了。
行善,必有福缘,改错,福缘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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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文伯离开京城的十年后。
秋八月,大陈国国都汉阳城西门门驶出一辆大型普通马车,两匹青骡,马车上方有两只大木箱子和一些行李,赶车的是一位老仆,衣着陈旧,一个汉子神情萎顿,骑一匹驽马跟在其后,马匹背上还有包裹。一看便是在都城混不下去的破败人家,打道回乡。守门兵卒报以同情眼神,未加盘查。城外商铺也不曾留意,一路上碰到到京城谋前程鲜衣怒马.眼高于顶的青年良俊,除了不屑就是暗暗告诫自己:只有功成名就的人才会被记住,不要混到如此田地。
大陈国皇帝,陈嘉瑞终于松了一口气,内心叹道:孩子啊,儒家千年的气运都押在你的身上了!
那三马一车,西行千里后,折向东南,又是两千里,又是不知何时,老奴不见,大车换成小车,折向东北,再行三千里,几百里的距离走了六千里的路程,三月后,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驾一辆破旧马车,驶入了羊戚镇,在悦来客栈停住。
那男子跳下车来,是一个三十岁的汉子,经过百日奔波已是消瘦许多,但身形反而更加挺直,精神更加充沛,不似颠沛流离的困窘之态,掀车门搀扶下一个相貌普通衣着简单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进客栈。
同掌柜要了一间普通客房,安顿休息,早有伙计送来饭菜,二人用餐后。
男子道:“是这个镇子,他娘,我们该到地方了。”说着,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红木小盒,做工精美,打开后是一个罗盘,调整角度,不禁一喜道:“此处不远就是。”看到妇人眉头不展,便宽慰道:“那个小子可比这个小子有福,这么小就受奔波之苦。”
“哎,终归不是自己的孩子。”
“可别,谁让我们的使命就是这样,把这孩子抚养大,恩情也就还清了。到了这里,我们再要几个孩子,我种田你纺纱,过安稳日子。”
“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算了,怪可怜的,父辈的因果却落在孩子身上。”
次日,那辆马车出了客栈,沿驿道北行十里,看到落霞村的名字,毫不迟疑,直奔而去。落霞村进出山道,亦非比从前,平整宽阔,四座新桥高大结实。
男子大喜回头看看妇人怀里的婴儿,爽声大笑:“天许,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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