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沈蝶烟决定要向濮阳宗政示好,她甚至做好了说软话告饶的准备。这不是两人使性子的时候,濮阳宗政应该只是在吃味。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沈蝶烟不能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来打消他的顾虑。更何况,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她要是装模作样的话,就连自己的性格都忍受不了这种事情,而且,濮阳宗政应该只怕会更生气才对。
可是,让沈蝶烟没想到的是,濮阳宗政这次竟然这么难打。
从两人不欢而散后,濮阳宗政一直都没有再在临月小榭出现过。刚开始的时候沈蝶烟还有些着急,可是随着时间过得越久,她就越冷静。毕竟濮阳宗政不能永远躲着自己,而且,逃避也不是他的性子。趁着两人没有见面的时候,沈蝶烟将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反反复复的提醒了自己无数遍,等着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见到濮阳宗政的时候,她甚至有了能准确应对的自信。
一开口,就是软软的调子。濮阳宗政看着她,却没有丝毫的动容:“烟儿,有些事情我不能随着你的意思,但我也不会不帮你。可是,赵忧钧,或者是梁子铭这件事情上,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和理由。”
“这能有什么好解释?”沈蝶烟反问,“我的表哥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了,不着急这才是奇怪的吧。”
“可是,沈夫子也只还剩下三年的阳寿,而你至今没有提过一个字,还是说,在你心中,梁子铭的转生甚至比沈夫子还要重要?”濮阳宗政的态度已经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濮阳宗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爹和表哥能放在一起做比较么——”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重视梁子铭的转生。”濮阳宗政的声音猛的就提高了好多,声音中有种能斩断铜铁的刚硬。
沈蝶烟的心脏骤然收缩,一阵的刺疼,与其说是被濮阳宗政给吓住了,还不说是被他的态度给吓住了。濮阳宗政从来没有对沈蝶烟这样大声说过话。沈蝶烟的眼泪刷的就滚了出来,忍不住用拳头抵住胸口。
欢叶早就离开了,房中只剩下两人,濮阳宗政看着沈蝶烟这个样子,虽然心疼,但是却不能让自己就这么善罢甘休了,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就服软了,那这件事情只会在自己心中越扎越深,溃烂结痂。他握了握拳,依旧站着未动,等着沈蝶烟开口。
沈蝶烟从来不指望对方能彻底的明白了解自己,一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个人就是因为由着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与想法,才能称为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况且,如果真的有这么了解自己的人存在的话,那么自己第一个感觉应该是恐怖才对吧,什么事情都瞒不了那双眼睛,自己的一切都在这人的眼中成了透明。没有人愿意这么坦露的暴露在一个人的视线中,即便这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是,她只希望,在有些事情面前,濮阳宗政能够给自己一种沉默的支持,即便他不明白不明了,但是仰仗着对自己的信任,他还是愿意选择不闻不问的行动。可是,当事实与希冀差距这么遥远的时候,她忍不住一面埋怨濮阳宗政一边憎恨自己的自私。濮阳宗政心中的刺自己还没有帮他拔出来,可她却想要他以自己为先为重心。这对濮阳宗政并不公平,可是,她一面无声的哭泣一面忍不住的埋怨埋怨。
“为什么你一定要逼着我说出来,难道你就不能不问一句的将事情解决掉么,将一切都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有那么重要么,万一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话,你这种坚持究竟又有什么意义?”沈蝶烟说完这话,立刻就咬住了下唇,眼泪哗哗而下,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哀伤与痛苦,反而是一种不甘的反抗。她还是不想说,也许还在试图抵抗。而这些泪水,更像是没有被控制住的后才这般汹涌而下,布满了一脸,只是眼泪罢了。
“既然它根本就不重要,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也一定要弄清楚它。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梁子铭也好,赵忧钧也罢,他在你的心中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虽然很可笑,但是烟儿,我没有办法不拿自己和他做比较。你的心中一直都有他,我虽然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上一世我已经认了,我永远比不过他,你的身边有我,眼神一转就能看到,所以,也就不需要把我放在心中,可是他不一样,那个人一直在你心里,就是因为看不到了,所以才要记得更清楚。活着的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这一世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你身为凡人却能看出赵忧钧就是梁子铭的转生,我不想知道这能证明些什么,你为了他的仕途没有任何怨言的就嫁给了我。烟儿,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濮阳宗政平静的述说着,可是话语中的指责让沈蝶烟不堪重负。
“这不能代表什么,我爱的人是你而已,你这样说对谁都不公平。”
这是沈蝶烟第一次说出“爱”这个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濮阳宗政听在耳中,却更加难过。
沈蝶烟的眼泪没有停止过,胸口与下巴处的衣裳染上了一块块的水渍。事情展到这种地步谁都不好受,有些交流与沟通简直像是酷刑,明明想选择缄默,可是却不得不要把能伤到人的、会伤到自己的、将要成为一根或者一道疤的话说出来。
可是,即便结果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濮阳宗政还是想落一个明明白白。他眼中的坚决刺伤了沈蝶烟。
“我知道这很不应该,对父亲来说也不公平,可是,他毕竟是度过了正常的人生,然后老掉。可是表哥他不一样,他这么年轻,他要的生活要的道路才开始,而他的努力才得到一点点的回报,要是这么就结束了他一定也是含恨而终。英年早逝这种话只有不是自家人的时候才会说的这么轻松。”沈蝶烟的的脸面像是被一杯茶水泼了上去一样,**的往下滴着眼泪。她伸出手抓住濮阳宗政的手指。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只不过濮阳宗政的似乎是出过冷汗一样湿润。
“我只是替他不甘心,也许真的关乎他是梁大哥前世的原因,可是,他毕竟并不是梁大哥啊,他是赵忧钧,武清遥的表哥,我可以做回沈蝶烟,可以依旧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还是你,而我还是沈蝶烟。可是表哥他这辈子都是赵忧钧这个人。我是站在武清遥的角度上为他着想,他毕竟是同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就像我的亲生兄弟一样。我不想让他这一世在刚看到希望,刚有了他想要的人生的时候,就这么忽然的结束。濮阳,濮阳,这对他不公平。如果,你真的一直对他是梁大哥的转生而耿耿于怀的坏,那你也应该帮帮他的。毕竟我们已经欠他一世了,你就当是还他一世好不好?”沈蝶烟摇头,与其是解释,更像是哭诉。
濮阳宗政的手指慢慢的弯曲,勾住了沈蝶烟的手。她最后的那句“我们”让他差点就落下眼泪来。
“濮阳,我不想为了父亲的事情求你,自从母亲离开后,他一直是一个人,如果人真的死后都有转生的话,这对他是一件好事。可是,表哥却不一样,并不是因为他最重要我才不想放弃,而是我——武清遥对赵忧钧的亲情,还有沈蝶烟对梁子铭的愧疚,我不能不管。濮阳,你说的没有错,我爱的人是你,可是让我耿耿于怀的梁大哥。我——”眼泪涨满了眼眶,沈蝶烟将额头抵到濮阳宗政的胸口,眼中的泪水刚刚滚下,就浸到了他的白衣中。“濮阳,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梁大哥,如果我前世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在没有怨恨你之前就要先怨恨自己。濮阳,濮阳我不想让自己这么在意下去,我不想我连回忆过往的勇气都没有,明明有些美好的事情可是却因为他而想要忘记,我也不想让他这个人这一世再梗在我们之间,濮阳,你就给一个结束好不好,你就当是为了我们帮帮他吧。”
沈蝶烟的心中并不是只有痛、悲伤这些情绪而已,还有一种将一切事情全盘托出后的轻松与不知究竟该不该说的淡淡的后悔。濮阳宗政一直沉默不语,沈蝶烟也没有抬头。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后,沈蝶烟感觉濮阳宗政从自己的手中抽开了,她咬着嘴,努力将哭声压抑下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濮阳宗政的手臂环住了将的肩膀,一只手张开抱住了自己的头,紧紧的塞进怀中。
沈蝶烟伸出双手环住濮阳宗政的腰身,手指紧紧地抠住这人多年未变的白衫:“我爱你啊,我只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