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也是因此,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做错了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待你身体好转,该有的惩罚还是会有的。」

「陆晋……」明月郡主怔怔的,心绪起伏,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你说的对。」

「从你五岁进宫开始,我们相识也有十四年了。那天在梨花巷,你说我的事你不管,你的事我也别问。不过,如果你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不会袖手旁观,但若你再有恶念……」陆晋将眼中浮起的冷意藏下,「我绝不饶你。」

明月郡主睫羽低垂,良久才道:「好,我知道了。」

陆晋离开时,皇帝和太后正担忧而焦急地在外等候,他们也没与陆晋多说什麽,直接去探视明月郡主。

他出宫时已经很晚了,入夜以後格外寒冷,地上的积雪已有许寸厚,不过路上光线倒还算亮堂。

幕後主使者揪出,嘉宜以後会安全许多,他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心头却沉甸甸的。

等他回到梨花巷陆宅,惊讶地发现,韩嘉宜房间的灯还亮着。

陆晋犹豫了一瞬,上前轻轻敲门,「怎麽还不睡?」

他话音刚落,门自里面打开,露出了一张娇美清丽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继妹正笑盈盈看着他,一脸喜意,「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深夜里,一盏灯、一张笑脸,让他的心不自觉悸动。

陆晋轻咳一声,「你在等我?」

「是啊,等了好一会儿,我都等得饿了。」韩嘉宜笑道,「大哥也饿坏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大哥快来吃一点吧。」

她笑着招呼陆晋进去。

陆晋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她入内。

桌上是简单的小菜,还有一壶温着的酒。

韩嘉宜一面掩门,一面解释,「这是厨房新热过的,不冷。」房中存了些热水,她倒了一些让陆晋洗手。

陆晋的视线落在还散发着嫋嫋热气的酒,诧异道:「你烫的?」

韩嘉宜点头,脸上带些得色,「是啊,我烫的。」

父亲韩方生前喜欢喝酒,她虽不会喝酒,却意外学了烫酒的本事。

「怎麽想起烫酒了?」陆晋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的招呼下坐了。

韩嘉宜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她稍微弯了腰给两人斟满酒後,才慢慢坐下,轻声道:「庆祝找到幕後主使者啊!大哥,那人和明月郡主有关,对不对?」

陆晋刚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有两滴酒溅出,落在他虎口处。他放下酒杯,「为什麽这麽问?」

韩嘉宜也不瞒他,「太后让澹台公子进宫,大哥你说,皇宫危险,而且你不能保证幕後主使者不在宫里。当然我知道大哥行事小心,可我想,你可能想说的是,你怀疑幕後主使者就在宫里吧?顺着这个思路的话,那麽我当时告诉你的三条线索,大概只有第三条有点可能。老夫人寿宴那天,宫里来的客人只有两个,就是明月郡主和皇上。哦,不对,还有他们带来的随从……」

她声音不高,但一条一条都说在了点子上。

陆晋轻轻「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今天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大哥你就安排我先走。我後来听说出事了,郡主也受伤了。我问那个锦衣卫大哥知不知道郡主的名字……」韩嘉宜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说,郡主的闺名似乎是宝璋。」

陆晋双目微敛,「嗯,她是叫宝璋。」

「哦,那宝儿可能就是她的小名了。」韩嘉宜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今日提前回了梨花巷,自己思来想去琢磨了很久。待知道郡主受伤以及郡主的名字後,她逐渐有了更多的猜测。郡主既没成亲,又没婚约,与人私会虽然不大好,可也没严重到要买凶杀人的地步啊,除非与她私会的人有问题。

陆晋轻轻点了点头,「是,她的小名是叫宝儿。」

不过这个小名明面上只有太后叫,旁人都是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郡主」。

陆晋喝了一口酒,「幕後主使者已经揪出来了,你以後就安全了。」

「真是郡主吗?」韩嘉宜瞪大了眼睛,虽然差不多猜到了,但见陆晋不否认,她仍是暗暗心惊,「她今天怎麽受的伤?严重吗?」

会……死吗?

陆晋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明月郡主出宫阻止刺客,被马蹄所伤的经过。

韩嘉宜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匪夷所思。她在话本子里都不敢这麽写,带着马蹄铁的马蹄踩下来,那画面她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伤及心肺,能保住性命,但後半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伍了。」陆晋轻声说。

韩嘉宜轻叹一声,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麽感受。

她也端起了酒杯,尝试着喝了一口,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大哥,如果有证据证明是她要杀我的话,朝廷会治她的罪吗?」

「嗯?」陆晋摇了摇头,「不会。」

韩嘉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也是,她是金枝玉叶,我是平民丫头,怎麽会治她的罪?大哥还和她是青梅竹马……」

听她提起自己和明月是青梅竹马,陆晋心口蓦地一紧,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这样,和青梅竹马没关系,和身分也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此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毕竟是敕封的郡主。」他轻声安慰她,「不过,老天已经惩罚了她,终生与病痛相伴,并不比律法应判的轻。」

还有她一直深受这件事折磨,那才是真正折磨明月郡主的事情。

韩嘉宜「嗯」了一声,心想也是。她之前翻看过律书,知道如果严格按照本朝律法处置的话,明月郡主这种杀人未遂的情况,根本不会判多重,何况她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朝廷也要顾忌太后啊。

不过她心里到底有些憋闷,她数次遭到刺杀,如果不是福大命大,只怕已经入土很久了,可她也很清楚,这是无奈之举。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不放心,「那她以後还会杀我吗?我那天根本什麽都没看到,我连和她私会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脸因为喝酒染上一些红晕,此刻眉毛轻皱、暗暗发愁的模样落在陆晋眼里,可怜又可爱。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而且她也知道了,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韩嘉宜「哦」了一声,又试着喝了一口酒,才放下酒杯,以手托腮,「那她私会的人是谁啊?总不会是皇上吧?」

她话一出口,清楚地看到陆晋手里的酒杯抖了一抖,眼中写满了惊诧。

韩嘉宜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她知道「宝儿」是明月郡主後,也想到了同明月郡主私会的人有问题,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往皇帝身上想的,然而陆晋的反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说中了。

难怪寿宴那天,大哥急急忙忙地带着她躲起来。难怪他就是不肯告诉她,明月郡主私会的人是谁……

她有点懵然,「皇上和郡主,这、这不是……」

太后正式认了明月郡主做孙女,让她的名字上了玉牒,那明月郡主就是皇帝的侄女啊。

陆晋「嗯」了一声,心想她受此事之累,多日寝食难安,如今既然已经猜到了真相,他也就没必要刻意隐瞒。

韩嘉宜仍沉浸在惊讶中,「那为什麽是郡主想杀我,而不是皇上?」

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是皇帝更注重名声吗?难道郡主是在替皇帝顶罪?不过好像也不对,如果是一国之君想杀一个人,不至於三四次都杀不掉。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庆幸。

这一点,陆晋不能回答她,因为最一开始,他也以为是皇帝下的手。

皇帝和明月郡主之间的种种,以及明月郡主近乎病态的情况,他不好对她说,也不想脏了她的耳朵。於是他沉声说:「可能是因为捡到你耳坠的是郡主,不说这些了,吃菜,一会儿都凉了。」

「哦。」韩嘉宜极听话,果真低头吃菜,也顺便喝两口酒暖身子。习惯了果酒的味道,感觉还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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