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宁侯夫妇素知他们关系亲厚,含笑看他们一前一後出去。
站在台阶上,陆晋徵询韩嘉宜的意见,「我们去书房?」
韩嘉宜摇头,「不了吧,我觉得外面也挺好的。」书房是密闭环境,她可能会紧张。
「那行。」陆晋也不强求,他自怀中取出两物,递给韩嘉宜,尽量随意地道:「我今天得了这东西,想着给你挺合适,你拿去玩吧。」
藉着长廊昏黄的灯光,韩嘉宜打量着陆晋递过来的两只玉镯,她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面上却极其自然,「大哥从何处得的这个东西?从哪家抄的?」
陆晋神情有一瞬的凝滞,「不是抄家得来的,是别人献的,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倒是挺衬你的肤色。」
事实上,他们今日从马场回来後,他又去了一趟锦衣卫指挥使司,旁敲侧击地问了手下弟兄,才买了这两个镯子。
他本想挑个好日子送她,但是方才用饭时,看她皓腕玲珑,凝霜赛雪,他便想立刻把镯子给她戴上。
韩嘉宜手腕上很少戴饰物,因为她有时写字写到兴起,会嫌镯子碍事,但是陆晋赠她玉镯,她却甚是欢喜。
然而她还是摆了摆手,「这玉镯太贵重了……」
「什麽贵重?也不过是死物而已。」陆晋皱眉,直接拉起她一只手,帮她戴上。
玉镯冰凉,韩嘉宜手心灼热,连带着胸口都有些发烫。
方才陆晋听她拒绝,心头一沉,没有多想便给她戴玉镯,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时,他察觉到不对了,但贸然松手又显得刻意,於是他尽量自然的帮她将两只镯子戴上,不算复杂的动作却让他额头渗出了细汗。
正和丈夫说话的沈氏走出来时不经意抬眸,看见了院子里相距不远站立的两人,她没听清他们说什麽,只看到陆晋似是拉着嘉宜的手,立时便怔住了。
当她再定睛细看,两人的手已经分开了。
沈氏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她不知道方才的一切是不是她眼花,也不敢再细想下去。但是现下看他们两人,如果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确实会让人以为他们十分相配。
这念头让沈氏心中大骇,她怎麽会这样想?!走得近是因为他们是兄妹,和相配不相配有什麽相干?
见妻子神色有异,长宁侯问:「怎麽了,身体不舒服?」
沈氏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我就是在想,嘉宜和世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一些?」
长宁侯笑笑,「不好吗?他们关系亲厚才好啊,一家人就应该和睦相处。」
沈氏「嗯」了一声,心想也是,是她想太多了。
此时在院子里,韩嘉宜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你会对我掏心掏肺吗?」
「什麽?」陆晋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麽。」韩嘉宜却不肯再说了,冲口说出一句话容易,但恢复理智後再继续说就有些难了。
陆晋也没勉强,他佯装不经意问道:「嘉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韩嘉宜心头微觉慌乱,「什麽叫没有任何关系?」
「我姓陆,你姓韩,我们并非同宗同源,自然不是亲兄妹,可如果我们也不是名义上的兄妹,你会怎样?」
「不是名义上的兄妹?」韩嘉宜愣了愣,是说她娘没有嫁给长宁侯吗?如果娘没有嫁进侯府,那她自然不会进京,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他,更不会数次得他相护。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一想到那样的状况,韩嘉宜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轻声道:「那我就不会认识大哥了,不认识大哥,我会很难过。」
对於她的失落,陆晋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竟然因为可能不会认识他而难过,看来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并不轻。
「不过,」韩嘉宜仰脸笑了笑,「或许我们能有别的认识方式。比如大哥去睢阳查案,或者我因为别的事情进京……」
如果没有兄妹关系束缚,她大概会想嫁给他吧?但是那样也不可能,因为两人的身分相差太远,他是侯府世子,她只是一介平民百姓。
韩嘉宜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打了个哈欠,「大哥,我有些困了,今天累得很,想回去休息……」
陆晋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那麽瞅着自己,自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好,我送你。」
「不用不用,还早着呢,我又不是不识路。」韩嘉宜含笑着朝陆晋摆了摆手,快步离去。
陆晋则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韩嘉宜摸着手腕的镯子,一颗心扑通直跳,时而欢喜,时而忧惧,在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时,她悄悄褪下了两只镯子,小心放进怀里。
平复好心情後,她在灯下做香囊,雪竹就在旁边忙活自己的事情。
韩嘉宜有些神思不属,她停下手头的活计,偏了头问:「雪竹,我想问你一件事。」
「姑娘想问什麽?」雪竹认真凝视着她。
「你说,如果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姑娘镯子代表什麽?」韩嘉宜佯装无意地问道。
雪竹想了想,不答反问:「是谁给姑娘送了镯子吗?」
韩嘉宜摇头,「不是我,我就是问问。」
「那要看两人是什麽关系。」雪竹很认真道。
韩嘉宜略一思忖,「嗯……姊弟吧?」
「姊弟啊?那很简单啊,镯子嘛,手上戴的,大概是说手足情深吧。」雪竹寻思着道,「我就是这麽想的,也不知对不对,姑娘觉得呢?」
雪竹的话让韩嘉宜有些气馁,也有些失落。她「嗯」了一声,「可能吧,大概真是手足情深。」
她重新拿起针线以及香囊,然而心思已经不在上头了,她不禁想,如果是手足情深,那他为什麽要问「如果不是兄妹,她会怎样」?
「姑娘困了吗?」雪竹殷切地问,「要不要收拾了休息?」
韩嘉宜点头,「嗯,也好。」
晚间睡觉时,她将镯子压在枕下,隔着厚厚的枕头,她似乎也被镯子硌着了,乾脆将镯子拿出来,端端正正放在枕边,这才睡得踏实了一些。
次日白天,韩嘉宜或是做香囊,或是整理《宋师案》的第四部,忙得不亦乐乎,也无心去想别的,但等到了用晚饭之际,她想了想,重新戴上碧玉镯子,前往正房。
陆显在书院,一同用晚饭的除了长宁侯夫妇,只有她和陆晋。
韩嘉宜神情如常,同平时一般无异,然而陆晋却注意到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皓腕,以及腕上润泽透亮的碧玉镯子,昏黄的灯光下,玉镯与手腕交相辉映,他心口一热,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的眼光不错,她戴着果真好看。
韩嘉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继而眼中漾起笑意。
韩嘉宜向他努了努下巴,稍微抬起手,让腕上的镯子更显眼一些。
她这样的小动作落在陆晋眼中,让他顿生怜爱之意。他轻咳一声,再度勾起了唇角。
一旁的沈氏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蓦地一沉,昨晚那种怪异感再度浮上心头。
明明他们并无亲密之举,可她总觉得他们似乎过於亲近了。当然,这亲近不是指语言上、动作上,而是彼此间的眼神和感觉。
旁人倒也罢了,或许察觉不出来,可沈氏作为亲娘,明显感觉到女儿神情的异样,那样的娇羞与期待,分明是姑娘家情窦初开的模样。
沈氏心头有些慌,她不知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样的状态,如果女儿本不自知,被她点明了,那反而弄巧成拙,如果嘉宜早已意识到了什麽,那……
沈氏心情复杂,这一顿饭有些食不知味。
饭後,沈氏将女儿留了下来,她先问起昨日韩秀莲来访之事,「见你昨天困得很,便也没细问,她来找你没什麽事吧?」
韩嘉宜摇了摇头,「也没什麽,就说了一下她跟姊夫的一些事情。」
「他们小俩口之间的事情,跟你说做什麽?」沈氏皱眉,有些不解,秀莲这事儿做的不妥,夫妻间的私事怎好跟未出阁的堂妹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