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亲的反应让韩嘉宜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她反过来安慰道:「也算不得什麽,不都过去了吗?再说,要不是因为那些事,我去年也不会来京城寻你,咱们也不会团聚。」
那麽她进京以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你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沈氏哽咽地道,「为什麽不告诉我呢?」
女儿很少提起在睢阳的生活,她之前问过几次,都被她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她隐约猜到女儿过得不大好,但是她没想到在亲事上女儿也被人这般糟践。想到上次韩秀莲来访,她热情款待,她心里就越发难受。
韩嘉宜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说不说的,差别不大。」
如果不是她今日去祭拜父亲,想起那些旧事,也不会同母亲提起,其实她有不少事情都是母亲所不知道的。
从今天娘的反应来看,那些秘密她还是继续瞒着吧。
韩嘉宜笑了笑,又道:「我将旧事告诉娘,若是惹得娘伤心,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现下都要成亲了,也不必拘泥於那些事情了。」
沈氏默然不语,但也不免感到庆幸。女儿嫁给陆晋,确实比许给那个徐玉树强多了。
她有过两任婆婆,深知受到婆婆喜爱有多重要,徐夫人不喜欢女儿,女儿如果真嫁给徐玉树,婚後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还好没嫁。
现在女儿许给陆晋,名义上的婆婆是她,住的又离她不远,能时常照看着,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这麽一想,她对陆晋不禁多了几分满意。
但想起睢阳的那些人,她仍难掩愤愤,她原本还想着女儿出嫁,要给同在京城的韩秀莲夫妇下帖子报喜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直到马车回到长宁侯府,沈氏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暗暗想着,以後一定要对女儿再更好一些。
十一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冷。
婚期越来越近,韩嘉宜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韩嘉宜出嫁的前一晚,沈氏进了她的房间,要给她绞脸。
「疼吗?」韩嘉宜听说过绞脸,知道是婚俗之一,说是绞脸後好上妆。
沈氏笑道:「不疼,绞了明天好上妆。」
她吩咐雪竹去取了热毛巾,让韩嘉宜用热毛巾敷脸,接着她取了一根线,在女儿脸上飞速划动。
韩嘉宜睁大眼睛,动都不敢动,线经过的地方轻微的疼着,脸颊也热热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氏才停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女儿,笑道:「挺好。」
一旁的雪竹也赞道:「是啊,小姐本来就好看,这样就更好看了。」
「是吗?」韩嘉宜揽镜自照,见玉面微红,确实比平时多了几分娇美。她又抬手轻轻抚摸脸颊,光滑细嫩,「多谢娘。」
沈氏吩咐雪竹,「你再去打些热水来。」
「是。」雪竹应了一声,福一福身,快步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沈氏自袖中取出一物,悄悄塞给女儿,轻咳一声後道:「这个……你且胡乱看一看,之後就收进箱子底下。」
「这是什麽?」见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韩嘉宜难掩好奇,她随手翻看几页,瞬间涨红了脸。
她匆忙将册子合上,可方才看到的图画依然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赤条条相拥的男女,教她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韩嘉宜小时候看过不少杂书,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点什麽,她手捏着册子的一角,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觉得烫手。
沈氏面上淡然,心里的尴尬却不亚於女儿,女儿自小没在她身边,许多女儿家该知道的,她也没跟女儿好好讲过,但有些事今晚她是必须要教导女儿一番的。
她轻咳一声,努力压下害羞,端着脸道:「慌什麽?我有正经话要跟你说。」
「……嗯。」韩嘉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一想到接下来娘要说的话,她的脸更烫了。
「我刚才给你的是避火图,上面画的不是小儿打架,是夫妻敦伦。」沈氏轻声道,「男女成了亲,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世子,呃,晋儿没有侍妾通房,当然,咱们家也不兴这一套。」
韩嘉宜「嗯」了一声。
沈氏续道:「可能夫妻敦伦之事,他也不是很懂……」
「啊?」韩嘉宜心头一跳,有点发懵,所以呢?
「他若真不会,你就教一教他,或者你们一起看看这避火图。」沈氏又道,「这种事情,世间男子多是无师自通的,他看个一、两眼,也就会了……」
韩嘉宜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母亲,只能勉强「哦」了一声。
想了想,沈氏又道:「对了,第一次会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还有,不要由着他的性子胡闹,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就让他停下来,知道吗?他在意你,会顾忌你的身体。」
韩嘉宜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嗯,记下了。」
见女儿乖巧又认真,沈氏心里一软,顿起怜惜之意。她伸手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感慨地道:「娘还真舍不得你出嫁。满打满算,咱们娘俩相处也才一年多……」
韩嘉宜抱住沈氏的胳膊,撒娇道:「成亲了也是娘的女儿,况且又不是远嫁,国公府离侯府那麽近,我随时都能回来看娘的。要不,成亲以後我们还住在这里,就和以前一样?」
沈氏嗔道:「胡说什麽?皇上御赐的府邸,就让它在那儿闲置着?」
是了,她对这桩婚事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女儿没有远嫁,她想,或许这是老天对她们母女错过那十年的补偿吧。
沈氏想起一事,又道:「我前天给你的肚兜,是我亲手绣的,你明日务必要贴身穿着。姑娘家出嫁,都得穿上娘亲绣的肚兜,可别忘了。」
「知道了,娘跟我提过。」韩嘉宜嘻嘻一笑,露出整齐细白的牙齿,心里却有点煞风景地想到,如果她没来京城,那她出嫁时,肯定穿不上娘绣的肚兜。
沈氏点了点头,要紧的话她已经叮嘱过了,明天女儿还要早起,得忙碌一整天,她不能待得太久,便起身离开了。
雪竹知道夫人是有意支开她,要跟小姐说体己话,所以她等夫人走後才回房间,帮韩嘉宜卸下头上的钗环,又打了水,让她收拾洗漱。
「小姐早些歇着。」雪竹伺候韩嘉宜躺上榻,笑意盈盈的说完,福了福身退下。
韩嘉宜也想早点睡,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成亲了,她欢喜期待,还有些紧张畏惧,根本睡不着。
她曾经梦到过自己嫁给陆晋,没想到如今梦境成真了。她甚至有几分怀疑,现在她是不是犹在梦中?
想到那个梦,她不免又想到了其他梦境,想起和陆晋之间的点滴,从去年在客栈他们初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多,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经历了许多一样。
陷入回忆中的韩嘉宜忽然低呼一声,记起了一桩旧事。
她猛然坐起身,甚是懊恼,那麽重要的事情,她怎麽就忘了呢?
韩嘉宜精神一振,立即披衣下床,点了灯,擎着灯快步走出内室,来到外间,抬手取下放在高处的一本书,找出夹在里面一张薄薄的纸。
这是陆晋当初去晋城时,留在书里的一封信,被她无意间看到了。她当时心里感动没多少,反倒觉得气恼,还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同他好好算帐。
但是等他回来以後,两人才见了一次面,就定下了亲事。之後,因为娘的话,他们要避嫌,他几次来看她,都避开旁人,她心疼他翻墙不易,偶尔见他一回,她一颗心都被欢喜所占据,久而久之竟忘了这件事。
今日重新想起,她不免想:难道要让这封信就这麽过去吗?
韩嘉宜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她得让他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还有,他留下的这封信是不对的。
她心想,以前是时间不多,不能细谈,成亲以後,两人朝夕相对,她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算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