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今日送走所有奴仆,时间已经接近晚膳时候,但淳于洛隶与行嫣然都没什么胃口,加上张罗饭菜的张妈也在今日离开,两人索性什么都没吃便开始忙碌搬家事宜,直到月上枝头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
「咱们到外头吃面。」淳于洛隶提议。
「当然好,不过现在这么晚了,还有店家营业吗?」行嫣然十分迟疑。
淳于洛隶勾起一抹微笑,接着行嫣然也跟着笑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关好大门,十指紧扣地走在行人寥寥无几的龙门大街上,两侧的店家几乎打烊,挂在店外的一排红灯笼成了暗色红球,一颗挨一颗在空中,随夜风轻轻摇晃颇诗情画意。
淳于洛隶与行嫣然踏着夜色沿着龙门大街走到接近街底,一棵大树下一对母子守着小小面摊,氤氲热气随煮锅袅袅升起一团白雾,让待在凉如水的黑夜中获得一丝温暖。
「一年过去,他们母子还是一样相依为命地卖面维生。」行嫣然站在远处看着面摊,心中感慨万千,百转千回的感受萦绕心头,脱口的内容却不是关于他们俩,而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母子。
「还记得去年接近春末,我在夜里从临江阁接你回府,途中咱们俩还到面摊用餐,近一年过去了,虽说物是人非,但我不曾后悔。」淳于洛隶低首深情睨着她。
「后悔?少爷这话什么意思?」行嫣然偏首不解他话中涵义。
淳于洛隶低眸睨着她,远处烛火随夜风摇曳,忽明忽暗地照耀行嫣然清秀脸庞,薄唇轻浅地勾起一抹弧度,大掌抚摸她的侧脸后才又浅浅开口,「我肚子饿得紧,咱们快去吃碗面吧!」
行嫣然见他似乎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牵起她的手往面摊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如此挺拔,黑发在行走间摇晃弧度,这是她寻常见着的淳于洛隶,却又觉得他悄悄变了许多,很多时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不认得她的少爷了!
两人来到面摊分别点了两碗面,淳于洛隶并不急着吃面,而是先用左手替行嫣然圈起长发,才用右手拿筷开始吃面,简单却贴心的举动让她露出满足微笑,或许一下遭逢太多变故,就算淳于洛隶心胸再如何宽广,一时间都难以消化,所以才会让她感觉有些疏离吧。
「少爷多吃点。」她将碗里的一大坨面夹至他碗中。
「阿然别分食给我,若我吃不够再点就好。」淳于洛隶边说话边想将面夹回行嫣然碗里。
「我吃不完这么多,倒是少爷要多吃点,明日才好当搬运工。」行嫣然笑望他。
淳于洛隶跟着浅笑,低首将她分食的面条一下肚。其实他一直知道,他们所剩的钱财不多,多吃一碗面都是一份奢侈。
过去曾腰缠万贯,如今落得两袖清风,让淳于洛隶胸臆间回荡一股心酸,他明明知道把家产分给下人与伙计,只会让两人的生活陷入困顿,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其实淳于洛隶心底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关心视为家人的大伙,还是他死要面子,就连最后都想当豪掷的公子哥?
或许,他应该要多留点钱给自己,才不会让阿然跟着他受苦,应当如此才是呀!淳于洛隶心中终于有捉襟见肘的真实感,但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我并不觉得少爷这么做有错。」
行嫣然娇柔的嗓音缓缓传入淳于洛隶耳里,令他疑惑地从碗里抬头看向她,「少爷,府里的下人不是老迈就是还有高堂或孩子要养,书舍南里的伙计亦是如此,而咱们俩年轻力壮又能说会写,尤其少爷还画了一手好画,我也跟夫人学了不少女红,咱们俩只要努力就能挣到钱,但他们却不同我们,失去了淳于府与书铺的工作就得面临一家子断炊,但咱们现在还能在这吃面,所以少爷做的没错。」行嫣然咧嘴看着他,眸光中满是对他的钦佩与理解。
「阿然……」淳于洛隶先是错愕,接着勾起嘴角,能得她的心是他五辈子修来的福分。
「少爷如此胸襟,令人佩服,能与少爷并肩是我行嫣然这辈子的福气。」她望着挚爱的男人,没有怨恕他带给她的穷困生活,反而更加佩服他的勇气与气度。
淳于洛隶将她柔软中带着坚毅的眸光望入眼底,心中悸动鼓满胸膛,干言万语最终却只有一句:「阿然,谢谢你。」
行嫣然笑着摇首,低头继续吃面。
见她如此,淳于洛隶也跟着继续吃面,两人贴着心碰着肩安静享用得之不易的平凡。
吃饱喝足后,两人沿着小径信步回府,淳于洛隶自厨房端了一盆温水到房间,为了偌大府里仅剩两人的安全考虑下,他要求行嫣然与他同住一间房才安心,因此现在她正坐在床沿准备入睡,却见他端了一盆水进屋,赶紧套上绣花鞋想上前帮忙。
「阿然坐着别动。」淳于洛隶开口阻止她。
行嫣然坐回床沿望着他把水盆放在她的双脚附近,接着拿干净棉布放入水中浸湿后拧干,他坐在她身边替她细细擦拭脸庞,心细得仿如她是一尊易碎的无价瓷品般小心。
行嫣然望着他垂眸认真替她擦拭的模样,纤纤素手轻轻抚上他的右脸,拇指在他的脸颊旁缓缓抚摸,感受他的温度渗入自己的掌心,温暖她的心房。
「少爷。」
「嗯?」
「让我看看你的脸可好?」行嫣然知道,淳于洛隶脸上的烫伤早已痊愈,他一直裹着布怕是担心她见着伤痕会难受吧!
淳于洛隶抬眸,一双朗目望着她的眼,轻轻应了声,「嗯。」
行嫣然得到他的首肯,便替他拆下脸上的布巾,当白色布料随着她的纤指往下,逐渐露出藏在里头的婉蜒伤疤,她的心就随着越露越多的疤痕越来越疼,当淳于洛隶一张右侧好看,左侧却有着狰狞伤疤的俊颜,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地面前,她用手指轻轻画过凹凸不平的痕迹,伤痕上还依稀可见模糊的「罪」字,她的心说有多疼就有多疼。
「丑吗?」淳于洛隶扬着嘴角,口吻虽轻盈,却不难发现其中的自嘲。
「丑?怎么会丑?」行嫣然扬眉回视她,「少爷的心辽阔得如青海,深沉得如东海,美得惊天动地、美得动人心弦,皮相不过须臾,心才是评价一人美丑的重点,在我眼底,无论是过去的少爷、现在的少爷以及将来垂垂老矣的少爷,都是我心中最至高无上、美得璀璨、美得耀眼的淳于洛隶。」
淳于洛隶露齿笑着,他还未开口,行嫣然已经将唇贴上他的额头,她的双唇柔软无比,轻轻地从他的鼻梁一路往下轻啄,当唇来到他的左侧疤痕,她还探出舌尖舔舐,丝毫不在意已经毁容的他疤痕有多么可怕。
当她的唇来到他的薄唇上,四片唇瓣有志一同地互相吸吮对方的唇,甚至还探出舌尖互相舔舐、交缠,他们并不急着更深入,反而是缓慢却深沉地吻着,让彼此的烫热温度借由双舌交缠传递至对方身上,渗入骨血成为自己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