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程过往
秋蝉一边帮凝霜顺着气,一边双眼含着泪,哽咽道:“林御医,您看着为我们小姐开方子吧。我们小姐从小到大,京城的名医也好,江湖郎中也罢,都是看遍了的,独独这方子吃了还管点用。只是昨日大婚,小姐受了不少风寒,今晨一起来便是这般了。”
说着,自腰间取了帕子,低头拭着眼角。
“林某自当尽力,自当尽力。”林御医拿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转身走出内室,躬身在桌边写下方子递给秋蝉,同凝霜告了辞后,拎起药箱头也不回的逃出门。
秋蝉递上药方,问道:“小姐有没有被烫伤?”
凝霜沙哑着嗓子:“请府里的大夫来,大抵是烫伤了嗓子,有些不适,其它没什么。”
秋蝉领命转身去了,不消一会,府里的大夫来看了凝霜的伤势开了几服药,又嘱咐了几句。
凝霜嗓子的确被烫伤了,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大夫说:好在烫伤较浅,好好养护个把月也就恢复了,这段时间少说话也尽量多休息。
凝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在个把月能恢复,不然这一辈子怕是毁在一句谎话上,早知如此她宁可选择进宫受罪。
个把月不能说话啊,这日子可怎么磨呢?还没等凝霜想到打发日子的办法,凝霜的便宜婆婆来看她了。
李氏带着三个丫鬟,从进门就含着眼泪。
门帘还没挑起来,只听见呜咽着一声哭嚎:“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呢!”
凝霜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脑中一阵警铃大作,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氏带着三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后面还低眉顺眼跟了个。
只听那一左一右劝慰着:“夫人,您可得仔细着身子,没得再把自己伤着便不好了。”
另一个说:“夫人,少夫人昨儿个刚进门。如今病成这样正是需要静养,您可不能惹得少夫人在病中垂泪,到时又该伤了身子。”
李氏是打算好了的,打迈进门槛起,就含着眼泪,扮演着好婆婆的模样。
凝霜自打她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就回过味来。
转头给秋蝉递了个眼神,秋蝉立刻了然,转身从梳妆台抽屉取了一张帕子。
凝霜扯了扯嘴角,在看见李氏的那一刻,一双温柔似水的明眸,沁着满满当当的眼泪:“婆婆……咳咳咳,凝霜不孝……”挣扎着从床上欲要起身。
秋蝉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蹲在床边劝道:“少夫人,御医说了您这病的太重,下地是万万不能的。您病成这样,再哭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说着将那帕子往凝霜眼睑处拭了拭。
凝霜眼睛瞬间红了个透,活脱脱像极了兔子的眼睛。那眼中的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秋蝉回首,朝门外唤道:“来人!夫人都来了半晌了,一群懒蹄子都死哪去了?还不快看凳上茶?”
门外,春樱将手里托盘,交给面前一粗布丫鬟手里。
门帘一挑,那丫鬟低着头顶垂着眼帘,迈过门槛疾步走来,将茶摆在桌边,搬了个杌子立在夫人身后,俯身一礼道:“夫人,少夫人。后厨还有事,若是没别的吩咐,奴婢下去做晚膳了。”
李氏愣了愣,半天没缓过来劲。
她不说话,凝霜是肯定不会说的,坐在床边垂着眼帘只顾着哭。
秋蝉见此清了清嗓子,将李氏的魂叫了回来。
李氏脸色一冷,眼角挂着残泪沉声叱道:“一个后厨的奴婢,何时配进少夫人的屋子,这样传出去,我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夫人您恕罪啊,实在是院里的奴婢们都分身无暇,还是奴婢路过门口听见召唤才赶来的。”那粗衣丫鬟一个“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
这……李氏的脸白了一白,抬手拭了拭眼角残泪,转而望着凝霜道:“凝霜啊……如今你既然嫁进将军府的大门,又是我儿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这院里上到我儿吃喝拉撒,下到丫鬟婆子一应点派,都是你分内的事,你可不能因为病着就不管了呀。”
凝霜闻言,立刻乖顺的点头称是:“婆婆说的是,凝霜没能照顾好夫君,点派好下人奴婢,有失为人妻的责任。”说着,又拿着那帕子拭了拭眼角。
李氏一听这话,连忙劝慰道:“凝霜啊,你如今都病成这样了,今晨我还派人来唤你去正厅敬茶,实在是不知你病成这副模样。咱们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规矩却是不能忘的。”
凝霜动了动身子,坐正了些,顺从道:“婆婆说的是,规矩一定要有的。”她等的就这句话。
李氏说到此,又呜咽了起来:“可怜我的儿啊,奉旨娶进来一个名门闺秀般的媳妇,身体却娇弱的如一朵花。才刚大婚便病成这样,没成想连皇上都派了御医进门……”
秋蝉面上一冷,张口拦道:“夫人说话,也该当着点心。这婚是皇上谕旨亲赐的,难不成您是嫌皇上给您指的儿媳不够好?”
凝霜轻咳两声,怨道:“秋蝉,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当下捂着嘴,又咳喘了好一会。
秋蝉闻言,规规矩矩给夫人跪了下去:“求夫人恕罪,奴婢错了。”
李氏闻言一惊,连哭都忘了。
她“噌”的从杌子上站起了起来,连忙催促秋蝉起身:“你也是一番好意,快些起来吧。”她敢罚秋蝉吗?她不敢!
若是罚了就代表她的确是怨怼这门亲事,对凝霜这个儿媳不满意。你给她借十个胆子,她也是万万不敢的,嫌命长了么?
凝霜不得不陪着这个便宜婆婆做足了戏,只见娘俩抱头掩面哭泣,在外人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多感人的一出母慈子孝的场景。
这一唱一和,废了凝霜不少气力。
待李氏前脚出了门,三个一等丫鬟围着凝霜好一顿伺候,凝霜稍稍感觉缓过气来,不由得恨的牙痒痒。
李氏左一句:我的儿啊,右一句:咱娘俩。
凝霜心底一声冷笑,若不是太医院的御医上门,李氏不打进门已然是给了三分薄面吧?
到底上面还有个公公,李氏大可跟公公吹各种膈应人的枕头风。即便公公不跳着脚,指责凝霜这个新媳妇的不是,只怕也是从心里不待见凝霜了。
张家,自老太爷起就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后来天下大定,开国皇帝金笔提了“威武”两字,至今还挂在大堂。
是以,从老太爷张林峰到张浩然再到张云开,威武大将军、威远大将军、威虎大将军。
三代大将军,到了如今,皇帝都换了几茬了。当初的荣耀,现在的步步为营,张家男儿历代从军,为保香火,从来都是一妻一妾。
所谓妾,也大多是娘家带来的陪嫁或是远亲,只为能帮嫡妻,唯独一个李氏。
张云开当初娶的是礼部尚书许家嫡女,许心颜进门的时候,张云开没有妾室,却有个盛宠多年的通房丫头,一开始许氏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年后许心颜怀孕了,要么说礼部尚书把许心颜这个嫡女养的太心宽了,想着自己怀孕,由着通房丫头服侍着张云开。
谁知不过个把月,张云开对许氏提出要将李氏提姨娘,态度极其强硬,许氏一口气堵着没缓过来,没过多久。孩子就没了。
那时,许氏恨极了李氏。带着五个丫鬟婆子冲进李氏屋里把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全一把火烧了,指着李氏骂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听说从那天以后,李氏整整一年没出过自己的屋子。
许氏打发了陪嫁里最标志的陪嫁丫头开了脸,连夜送到张云开的书房,后来,袁氏连续半个月都在书房伺候,许氏见袁氏大受张云开宠爱,亲自提了姨娘。
等许氏再怀上到生下张临渊,李氏都不敢出现在许氏面前,可巧就巧在,许氏坐月子,袁氏日夜贴身伺候的时候,李氏怀孕了!
凝霜的眼睛亮了亮,冷哼一声:“李氏可谓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啊!安分了一年多,为的就是一击必中。”
冬雨点点头,继而道:“要说袁氏也是衷心,只想着当家主母未有嫡子,说什么也不要,而许心颜因着第一胎被气的伤了身子,愣是养了这么久。”
“毕竟是许家自己带来的丫头,怎能不衷心,即便是我们也是一样的,自家小姐受这么大委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秋蝉伸手,将凝霜手上的降了温的手炉取下换了烫的碳,又塞回凝霜手中。
冬雨叹道:“只是可惜了,听说那位袁氏当初已经订了亲,再过半年就将放出去婚配了,袁氏性格温顺却不懦弱,在许心颜最难的时候,拼着自己的一辈子,也要帮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