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福的戏子生活(4)

第七章 六福的戏子生活(4)

水杏悲哀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3

看太阳朝起夕落,六福知道红船班在一路南行。每到一地,只要有人,他们就会停下来,敲击锣鼓,吹响唢呐,八音班子震天响,等召来了观众,他们就开始声明价格,如果有人愿意出钱,他们就演。但是很少有人出得起钱。不过他们也演,以换取一点粮食和草料。

这样的场合六福是不用登台的,尽管他已经学会了几十个唱段,什么《苏三起解》,什么《王宝钏哭窑》,什么《十八摸》,什么《望郎归》。他是红船班最金贵的人,就算接连半月不开场,大家都饿着肚皮,也得保证他有东西吃。六福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自己都感觉到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指望他在什么地方派上大用场。

红船班第二个金贵的,是那头拉辎重的老牛。老班头总是亲自去为它割草,一边拍着它的额头一边喂它,还嘟嘟囔囔跟它说话,如同一位孝顺的儿子对待年迈的父亲。

老牛在红船班最艰难的时候倒下了。那时候他们依旧在南行途中,天气炎热,又渴又饿,路径上到处都是尸骸。这时候老牛如同一面根基被蛀空了的土坯墙,轰然坍塌,飞溅起一股尘埃。所有的人都慌了神,他们知道眼下老牛倒下意味着什么。老班头跪在老牛跟前,颤抖的两手从牛头抚摸到牛尾,从牛尾抚摸到牛头,像是要为老牛注入可以支撑它站起来的力量。他喃喃自语,哆嗦的声音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可能只有老牛听得明白。老牛从始至终都看着他。老牛的眼神很坦然,像是在告诉老班头,自己没什么对不起他的,该走了,谁也别想挽留住它。

它慢慢把头摆平,铺放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就停止了呼吸,失去光泽的眼睛里,老班头还在徒劳地哀伤。

水杏悄悄告诉六福,那头牛在还是个犊子的时候就来到了红船班,它是老班头最忠实的伙计,因为它从来不怀疑老班头的理想,只要老班头做出决定,无论是哪个方向,它都无怨无悔地前往。老牛在,老班头的理想就在。但是现在老牛死了,老班头就像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似的,围着它打转,不时蹲下来去探它的鼻孔,他以为老牛只是睡着了,只是歇一歇,只要他一声号令,它就会如以往那样,翻起身来迈动蹄子,继续前行。

老班头重新找回目标和方向是在第二天午后。算起来他们在那头死牛跟前整整待了一天一夜。三角和铁锥拿了刀子,准备在老牛身上割点肉下来。但他们知道,老班头是不同意他们的做法的。

果然。老班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手里的尖刀,说,怎么啦?

你是准备把它留给野狗吗?三角问。

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必须得吃东西,臭了就可惜了。

我问你们怎么下得了手!老班头喝问道。

水桃走过来,轻蔑地乜斜着老班头,说,这不大像你啊,把你对一头死牛的假惺惺的仁慈收拣起来放在我们身上吧。说着她从三角手里拿过刀子,蹲下身子,在老班头眼皮底下猛地捅进牛的大腿,拍拍手站起来,说,就这地方还有点肉。老班头双手撑地往后退着,他退得远远的,把脸别在一边,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娃娃,嘤嘤哭泣起来。

如果不是水杏,红船班别想抵达溪汶地。

溪汶地是他们下一站要到达的地方。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到达了溪汶地,他们就会有演出,就有好吃好喝的,他们才可能活下来。但是溪汶地距离他们现在停留的这个地方还有五天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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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家族追查杀人笔:亡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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