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兵败如山倒】
贺均平让人送信给安然,说世子府已经在修葺,过两日便去提亲,可没想到同年三月七日,太后崩,皇帝下令举国百日禁止婚嫁庆生,这事便也只好拖着。
不过两日,刑部侍郎参了李仲扬一本,列举了数十条罪证,由他出仕开始至丞相之位,大小不缺。之前已经有人弹劾,只是都不如这次详细,贺奉年当即让都察院查办,而李仲扬也被禁足家中。
李家如今上下气氛沉郁,除了李瑾轩还能来回翰林院,下人日常买菜购粮,其余的人基本不出门。随着案件陆续举证,李瑾轩在翰林院中也备受排挤,学士也不再委派他重任,只让他跟那些庶起士做些无关痛痒的事。
这日午时,去官舍中用膳,李瑾轩所坐之处邻近无一人。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这真是树倒猢狲散,往日那般亲近自己,如今父亲仍是丞相之名,他们却已经是避之唯恐不及,当真是可笑。
正想着,前面已坐下一人,抬头看去,他心中不由一震:「回来了?」
宋祁端着饭菜坐下,淡笑:「是,刚将嵩州的事忙完,向圣上覆命完便过来了。」
李瑾轩笑笑,又满是苦意:「我父亲被弹劾,如今禁足在家,你怕是不知道吧。」
宋祁淡声道:「已经听了些。」
李瑾轩当即笑道:「那你还是与他们一般坐远些吧,免得被我拖累了。若是你的话,我倒不觉可笑,自能理解。」
宋祁笑道:「那边没位子,这儿宽敞。」
李瑾轩轻叹,也不再说什麽。只是这一顿饭,总算是吃得香了些。
李老太太并不知家里发生了何事,她身体今年更差,沈氏也不敢告诉她,免得老太太担忧。陪她说完话,下人便报外头来了辆马车,正奇怪如今这时候谁还会来拜访,还没出去,钱管家便进来说是赵氏来了,沈氏顿觉暖心,自小的玩伴到底还是真心待自己的,不似那些平日来得勤的官夫人。只是沈氏也知缘故,并不太在意她们来与否。
赵氏见了她,当即握了她的手,叹道:「怎会生了这变故,真教人不能理解。」
沈氏强笑道:「可说什麽胡话,这不是好好的嘛。」见她神色停顿,心下不安,屏退下人,轻声道:「你实话告诉我,可是从宋大人那听来了什麽?」
赵氏躲了她探究的目光,只说了一句「你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便要告辞。见沈氏怔愣,又实在不忍,想要劝慰,自己倒是哽咽了,「若、若是你夫君保不住了,我会求我家老爷保李府妇孺。」
沈氏步子不稳,几乎晕了过去,宋嬷嬷忙扶住她。赵氏只怕越留越伤心,便走了。
宋嬷嬷扶沈氏回房,李仲扬正在房中看书,见沈氏这模样,忙过去搀她,宋嬷嬷当即说了方才赵氏说的话,李仲扬神色微顿却也没太过意外,让她下去了。
沈氏喝了茶,稍微回神,急声问他:「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是犯了何罪,惹怒圣上至此?」
李仲扬面色平静:「太太看不出来吗,不是为夫诸罪当诛,而是圣上有意扶持二皇子,如今正为他铺平登基大路。不但是我,只要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在去年腊月已经陆续遭到贬谪,连大皇子也被囚禁东宫,如今终於是轮到为夫了。」
沈氏愣了愣:「所以,归结原因,是我们找错了靠山……」
李仲扬难得露出笑意,却满是沧桑:「是。只是父亲是为国立下大功的将军,圣上不会为难你们,太太放心。」
沈氏立刻听出这话不对,抓了他的手惊愕道:「二爷这话是说,圣上定然会追责於你?」
李仲扬神色淡然,反握了她的手:「如今局势,确实如此。为何一个小小侍郎敢弹劾我,还有办法收集那麽多的罪证,背後定是圣上授意二皇子彻彻底底将我查了个遍。为夫自任丞相便竭力避开祸源,可总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只是那些事许多官员也都做过,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不同,定会小题大作,这劫……难逃。」
沈氏听着落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二爷不会有事的,我去求父亲,让他进宫和圣上求情。」
李仲扬摇头:「老丈人不会帮我们的,於他们而言,有福可同享,有难却无法同当。」
沈氏说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被定罪,做了那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吗?」
李仲扬闭上眼眸,长叹一口气,十分疲惫:「自古皇权争斗皆如此。」
沈氏心头又是一酸,抱着他哭得难过。做姑娘时她已哭得够多,嫁了李二郎,虽然起先他官职并不高,可到底是和和睦睦,也疼着她。本以为她再不会如此难过,当真是世事难料,教她如何接受。
清妍的消息四通八达,李家的消息早就飞到了她这,可她刚要出门便被顺王爷关进房中,将她锁了,不许她乱走,气得清妍拿了小刀劈门,无奈那门的木材结实,根本不是她能劈开的。
好不容易等贺均平回来,知晓此事,也不好直接去丞相府,否则只会帮了倒忙,那弹劾的一条罪名便是「结党营私」,他若是平民百姓去了尚无妨,可他是世子,不能去添乱。然而细想一番,又怕安然不安,便让平日那送信的小厮去李府,告诉她自己会去向圣上求情。
可小厮刚走到门口就被顺王妃拦下,让侍卫抢了信过来,声音极冷:「出去溜一圈再回来,然後告诉世子,信已经送到李姑娘手中,她回话『一切都好』,你若敢泄漏半个字,我便将你家中上下几口人的眼珠子全剜了。」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不从。跑了一圈回来,贺均平果真问了他,他便答「一切都好」,贺均平也未起疑。
五日後,都察院将文书呈上,刑部侍郎所说基本属实,贺奉年当即命人卸了李仲扬官服,押送大牢听候发落。
夜晚,宋家。
宋成峰刚回到家,赵氏便迎了上来,两眼已哭得红肿:「老爷,你且告诉我,阿如可会被牵连,李家上下会如何?」
宋成峰顿了顿:「如今圣旨未下,为夫不知。」
赵氏冷笑:「你如何不知,你不说,是要我直接奔到二叔公那还是四堂弟那问吗?」宋家人担任的官职不少,都察院和大理寺都不缺人。
宋成峰一听直皱眉,轻喝:「你多少为宋家考虑,别只顾姊妹情谊,李夫人与你再好,莫非还亲得过宋家?我们宋家是纯臣,只管遵守圣上旨意便可。若是去求情,便是坏了规矩。」
赵氏也气了:「我可有求你救他们,哪句说了?你素来觉得姊妹情谊比不过你们男人交情牢固,往日我懒得与你争辩,今日生死关头,只是问问他们会如何,你就没了耐性。纯臣纯臣,只是比别人更加冷心肠罢了!」
宋成峰也气得头顶快冒烟:「若是没有这冷心肠,如何让你安稳至今!一面享受宋家的好,一面又鄙夷,你倒是想两头好。」
自成亲以来,他哪里这麽大声跟她说过话。赵氏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宋成峰也从来都是礼让她的,这回当头被骂,赵氏便哭了起来,总算是看透了,平日再得尊重,其实不过是他让着她,他若是烦了,也一样能将她赶走。
宋成峰哪里想这麽说她,赵氏虽然脾气差些,可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妻子,也喜她从嫁入宋家便一直像璞玉不染世俗污浊,永远是活泼爽朗的性子。听她哭得难过,长叹一口气,好声安慰她:「李大人此次生还无望,但念其为忠臣之後,圣上应当不会为难李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