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之记忆

第78章 番外之记忆

记忆之爷爷

我并不觉得有些情感是人生来便具有的,这些情感往往要历练许多事情之后才可慢慢发觉,比如愧疚!

这个词最初也只是课本上的词罢了,模糊,不可揣测。我总觉得它是消极的,带着浓浓的自责在里头,对于半封闭的我而言,那简直是个无法引人发笑的笑话。

愧疚往往是因为情感的不对称引起的,可是自身却又有着对别人情感的揣度的尺度,不免的,身陷囹圄,会愧疚的人该会是个还可以改正的人吧,我这么猜着好多年,直到那颗藏在情感里的种子发了芽,开了花!

我觉得愧疚的人并不多,唯一有着至深体会的那刻是站在爷爷的棺材旁,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大大的门牙露了出来,似在微笑,那份安详与满足,我却惶怵不安。

夜里,做了片段似的梦,梦里有蓝天碧水,有莺飞草长,还有那头老黄牛,还有那一高一矮的爷孙俩儿!

这段记忆我是不愿触及的,碰着的时候,眼里总是酸酸的想要落泪。

按照父亲的话来,爷爷的一生活的很窝囊,至少未给后人制出什么像样的前景来,反而的,连累了后代吃了许多的苦。

我的朋友并不在人群里,而在那群与我朝夕为伴的动物里头,当我意识到朋友一词之时,我已长大,只能对它们未能善终的结局缅怀。

爷爷的老黄牛便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大约五六岁吧,总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自然入不了哪些生活还算不错的孩子的眼。

我尤爱在那片山头撺掇,莺莺燕燕的怡人,婷婷恰恰的正好,从山头上铺下来一条绿茵茵的道,爷爷便在那半山腰的凸石头上一坐,巴拉个眼睛,不停地笑,不远处是那头黄牛,步子温婉,眸子柔和,一派知书达理的作为。

那时候,地上有着不少的地皮,黑黑的,软软的,比木耳要粗糙些,炒起来滋味美妙。家里三餐不济,这也成了我找粮的一个途径。每每累了,爷爷便唤我回来,带着往那清水塘子里消个热气,接着便把我抱上的牛背。

牛的背很温暖,正如它的眸子。它的背上有着大块的皮屑,灰惨惨的,串在一根根牛毛根处,于是,帮它清理皮屑又成了一样乐趣。

爷爷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眼里是满满的生机。

除了放牛,我还偏爱一件事情,便是赶集。

每逢三六九日,又加着风和日丽,我便会梳上个小辫子,穿上最干净的衣裳,蹦蹦跳跳的同爷爷出发了。记忆里的路很长,绕过瓦物的层层荫凉,穿过戴洼的高低山头,行过井屋稻野的绵长,历上一遍立交桥上奔腾的灰尘,最后坐在那么间窄小的馄饨店里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回来的路上着实累了,我便坐上了爷爷的肩头,他总是会按着沿路的景说着过去的记忆,遇着郁郁葱葱的山头时,便想起了一家子人躲在山洞里头躲避鬼子的情形,看见了池塘,便会一声长叹,他的眼瞬间落寞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一系列的缘由!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爷爷更老了,老黄牛死了,地皮再也找不到了,清水塘子全是水花生了,那条赶集的路没了,热气腾腾的馄饨也变了味,我长大了,一切都在陌生,都在没心没肺的忘记。

我从走读生变成了住校生,愈来愈怕回到那个败落的家,愈来愈怕见到那群苍老的颜,我开始害怕爷爷拿出的各种零食,开始怕爷爷说那已经说过许多遍而我总是忘记的故事,甚至开始害怕和他接触。

关于爷爷,我在父亲那里听到最多的话便是,“等我小娇回来的,我要告诉她”,“等我小娇回来的,我要留给她”,“等我小娇回来的,......”

那是个黄昏,云霞绯红,一直烧到了我的脚边。爷爷坐在老槐树下头,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汗衫,抽着一只烟,他在说着一些话,恰巧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在切菜,夕阳下的砧板也红了大片,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是爷爷眼睛里的落寞,却更加的深了!

爷爷有过三个女儿,除了两个健全的早亡外,还有一个呆子,也只活到了三十岁。爷爷耿耿于怀了一辈子便是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大女儿叫桂林,二女儿叫月林,一个端庄,一个活泼,一个病死,一个溺亡。

那一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也因为此,父亲一直觉得爷爷无能的紧。

月林先亡故的,爷爷说起她时,伴着叹息。那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满山的为家里找食,也会和爷爷步行个十几里地吃上个一根半根的油条,回来的路上偶尔坐在爷爷的肩头,听着过去的记忆。

她死的时候只有七岁,为了洗个南瓜,掉入了塘子里头。父亲记恨着。

桂林是十岁的时候死去的,因为风寒而染了肺炎,因为十块钱的医药费付不起,只好回家等死。

爷爷说,那孩子不喜欢说话,可是做事却极认真,小脸干净,和要去赶集的我有些像。父亲痛恨着。

爷爷的叹息很绵长,和那慢悠悠的烟雾相似,直到消散到无法认清。

时间还在不紧不慢的度着,老槐树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那轮夕阳也不知红了几回木砧板,渐渐地,那座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的山没了,路没了,屋子没了,人也没了!

爷爷躺在新屋子里,四周围着不少的人,性喜热闹的他有些兴奋。不停地说着“我小娇”怎么样的话,我想那是他生命里头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了吧,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晓得,那份记忆只有他一个人慢慢的苦撑着!

我回到家时,爷爷已在病榻上了,每当醒过来时,便是细数着“小娇”的记忆,那些双手的记忆,肩头的记忆,我,不禁落泪!

那天早晨,阳光还算温暖,我收拾好碗筷,直直的站着,爷爷忽然醒了,轻轻的喊了声“小娇”,然后冲我一笑,接着与世长辞!

我不知道日日夜夜的盼望究竟是何种滋味,再回故土之时,早没了那人的气息时才会惊觉,原来消逝是这番情感的折磨,我对爷爷是愧疚的,他是我二十三年的生命里的过客,而我却是他最后二十三年生命的全部,最后剩下了什么?无所谓最终的那声小娇,那份微笑,还有不足外人所知的一生长流的泪!

我欲提笔时,你却已经走了,只有一个人的记忆,这孤单滋味很难咀嚼,只是好还,我还没有忘记,我还正值青年,我还有提笔的勇气,纸上无需多言,大大的刻上三个字吧,即不可忘!

记忆之小路

《说文》中曰“路为道也”,《尔雅》中曰“路为途也”。我不否认,这均是一个意思。童年印象里的路纵横交错,蜿延而行,却又绿色满怀,美不胜收。在农村里,小路,是随处可见的,每每看到那些个花白小径,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隐隐的,竟有着害怕。

我住在一片山坳子里,现在由于拆迁的缘故,这四周的人家都走了,留下一地的残垣断壁,而我家便成了出了名的钉子户了。这里的环境着实不错,四野春声,绿意盎然,大片大片的林子躺着,环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子。记忆里那些个印象不深的路都没了,那些白花花的影子消了,只留下老一辈的些许的念想了!但是有那么一条小路还活着,也算是活的多姿多彩。

那条小路最初闯进我记忆里的时间大约是我五岁左右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已上了幼儿园,呆呆傻傻的,整天背着个被别人揣了块砖头的书包。学校离家有些远,四邻八舍的又对我嫌弃着,于是免不了一个人的孤单。来往学校的路里有那么一截,这截路来的更白,更干净,杂草荆棘什么的在这小路上也是看不见的,在这路的里口,睡了个小塘,这塘很小很浅,泛着白花花的光,小塘的边边上,立着棵老柳树,依旧是绿茵茵的,着实清爽。每次路过这,总要嬉戏一阵子,那时却也觉得趣意十足!

童年总渴望玩伴,我自然也是。那是一个已经模糊到忘记的早晨,草尖尖上还占着些露珠,照旧的,我又去了那路旁的小塘,却发现已经有个人在着了,那也是个孩子,和我年龄相仿,出于好奇,我便凑了上去。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头发也很枯黄,小手指在那水里绞着,见了我来了,竟然冲我笑了,他的眼睛很亮。这山坳里头的孩子我都是见过的,虽说没在一起玩过,但上课总是一起的,可这孩子我竟从未见过。我问他是谁,他告诉我他叫朱云。在这个山旮旯里,也着二十多户人家,朱李张在这儿都是大姓,而陈姓便是外姓了,只有我家一户。对于朱姓人家,我没有半分好感,不由得对他也有了些敌意。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情感,只是笑笑的对我说“我娘说我病的厉害,总不让我出门,我每日被锁在小房子里,只好看窗子,那窗子对着这边,每早总能见到你,今天我偷溜出来的,呵呵,果然外面好有意思的!”我开始有些同情他了,便也坐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也算是有了个玩伴,虽然他不定时的出现,但于我于他,也算是有了想念。他一个月只能出现个十来天,这十来天里他总央着我说些村里学堂里的事,他的眼睛的很软,一直软到了心坎里。就这样,快活的日子持续到了六岁的九月份。

由于一些缘故,我没有赶上一年级的开学报名,我只好又上了一年的幼儿园。上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那天依旧很早,田野里飘着些白雾,透着几丝清冷。我又走到了那条小路上,他应该早就在那里了吧,只不过一直骑在老柳树上,我叫他下来,他却一直不应,我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头发也更枯黄,两只小手皱巴巴的,衣服也有些湿意,只是那双眼睛还在亮着。见他不下来,我也不得法,只好坐在路边上,我跟他说着暑假里千里追母的事,他很耐性的听着,却没有说过一句话。晚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塘已经被人填了。我有些忿忿的,回家问了爷爷,爷爷的话使我茫然“朱升家的小云子七月份在那塘里淹死了,之后一直有人晚上听到哭声,今儿他们才把塘填了,真是的,这种事情到现在才做……”爷爷又絮絮叨叨的念了些什么,可我都听不见了,心里装着大片的可笑,我今早才见过他,怎么可能早死了!这事我一直藏着,无法释怀,直到遇了李奶奶才有所好转。

那条路我一直走到五年级,每次看到那路旁的鼓起的小包时,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落寞,那棵老柳树连根都拔了,只留下那个空洞洞的坑。后来,我长大了些,才听说了一些事,告诉我的是李奶奶,认识她是因为井灵事件,她也是我们的神婆,她曾有过两个儿子,都死了,一个人的也是孤单的紧,大概这就是她疼我的原因吧。“小云确实是七月份淹死的,头七之后就闹哭声了,那时候朱家第二天就要填塘的,可是一走近那小路,任谁都头疼的厉害,离了那路就没事,当时啊,他们就来找我了,我说这孩子孤单啊,有执念,你们现在就不要填那地方了,等到九月份的,就没事了,后来你回来了,他执念消了,也就走了!

我六年级的时候转了校,再后来就是初中高中大学,往后的日子已经没了那条小路的影子,可是情不自禁的,回到故乡,总要到那路上走个几个来回,那路一直没有杂草在着,那个土包也一直鼓着,那个老柳树的坑也还躺着,我想,我对他应该是有歉意的,毕竟我对那条路的羁绊远没有他来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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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自九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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