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切都过去了

第81章 一切都过去了

田野输掉了她的钢笔,输掉了她的笔记本,现在的她,真的就回到了解放前。

等她失魂落魄的离开学校时,阴绵绵的天终于毫不留情面的下起雨来,雨丝十分的壮烈,仿佛一把把机枪对准这个山坳,喷发一簇簇闪着光、带有凉意的子弹。

狂雨就这样散开,密织成一张张无法逃脱的网,天光是晕染的灰黑,地表是浑浊的土黄,加上银白的雨丝、藏青色的草木、黑亮的三角石、橙黄色的砖头墙,这样的雨后世界倒呈现出原始和狂野的韵味。

田野背着书包在大雨中前行,她的脸和衣服都在雨中被洗礼着,冰凉的水渍顺着衣领一路而下,最后从裤管中流淌而出,并带着微微的热痕。她的双手抄在口袋里,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眼睛眯着,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伸出手,把脸上的水光捋一把。

这个夏天不算冷,即使磅礴大雨,也有超过二十度的温度。田野仗着自己是个失意人,便漫无目的的在马路、在田埂、在小道上行走,她觉得这样可以惩罚自己,可以让自己和她的笔记本、钢笔说声抱歉,好让自己与它们感同身受。

尽管有二十度,冷风一吹,人还是觉得冷。

可越是冷,田野越是欢喜,她就怕折磨自己折磨的不够多不够狠,好叫绵绵不绝的愧疚感占据心田、占据大脑,带来无穷无尽的苦厄。

田野湿淋淋的回到家中,毛翠华立刻给她整了个热手巾要帮她擦拭身体,等到焐完热水、喝完热汤,田野的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蒸腾而出的汗流淌了个干净。

等到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时,毛翠华正在煮生姜水,她关照小姑娘‘等下睡觉,把生姜水喝了再睡’,可田野不听她的,倒在床板上,立刻有倦意袭来,两眼一黑,也就忘却了屋外的风雨飘摇。

第二天一大早,田野鼻音有些重,她爬起来时,浑身不得力气、软绵绵的。

那碗又被热了一次的姜汤端到田野面前来:“把这个喝了,喝了就没得事了,你该玩就玩,该写作业写作业,不打搅你。”

田野顺从的把生姜水一饮而尽,随后溜到大太阳底下,任由毒辣的阳光把自己照耀个通透,身上出了好几次大汗才算罢休。

笔记本、钢笔的事情一直让田野耿耿于怀,云端怂恿她拿出零花钱,再去多买点画片,然后找张飞决战,那时,田野摇摇头,表示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花精力与时间。

她像个悟道成仙的小僧,就在雨中,她恍然大悟。有时候,太过执着,并不是一件好事,适当的放下,反而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这样的‘武林哲学’在许多武侠片中出现过,田野一直不解其意,直到自己真的把‘输赢’看开了,她也就明白,抵得过诱惑,真的是一项了不起的技能。

初始一段时间,张飞还在闲暇时间问田野要不要玩画片,他可以借她筹码,田野拒绝了。

拒绝两次、三次之后,张飞也就不再来找她了,人生,又再度进入到往常的闲长岁月。

不多久,学校再度进行了一次期末考试,这次考试结束,就意味着,她下学期,就是二年级了!

期末考试那天,天气还算不过,上半天天清气爽,到了下午,开始乌云密布。

田野考完了数学,看到赵大美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一路走到田野面前,显然是来找她的。

“那本《繁星.春水》你还要继续看吗?”赵大美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声。

田野恍然想起来,赵大美借了自己一本《繁星.春水》,她到现在都还没还给人家呢!

“赵老师什么时候要?书就在我书包里。”

“那你现在给我吧!”她嘱咐了一句,转头就要走,没等两秒钟,她又把头转了过来,并问,“你还有什么其他想看的书没有?我家有不少书,可以借你看看。”

田野有瞬间的迷茫,她不知道这位赵大美老师的用意为何,可拒绝别人的话她又说不出来,只得裂开嘴巴笑笑,小声答了句:“可以啊,什么书都可以。”

于是,就在田野领成绩单那天,赵大美给她带来了一本《王尔德童话》。

其实,《王尔德童话》并不适合小孩子阅读,这本童话书里,大部分故事都很悲惨。

最让田野印象深刻的是‘快乐王子’的故事,还有‘夜莺与玫瑰’的故事。

‘快乐王子’失去了他的纯金的衣服,失去了他的蓝宝石眼睛,失去了他的红宝石剑柄,只为了义无反顾的帮助穷困善良的人。他失去了所有,包括一直帮助他、歌颂他的燕子也死了,最后他的雕像还被市长因嫌弃难看而销毁。

这样的结局,让田野许多次偷偷躲在被子里小声哭泣,她为快乐王子的善良和付出感到不值。

夜莺的故事,夜莺歌唱自己,只为了让玫瑰变红,好让小伙子去追求他心爱的姑娘。它让玫瑰的荆棘刺入胸膛,让玫瑰的颜色越加深沉,好让临近冬季的深秋重新焕发春夏的光彩。

可那朵以它生命渲染出的玫瑰,就这么孤零零的躺在垃圾桶里,被无数人践踏,被很多的人瞧不起。它的牺牲,一点也不值。

田野为了把这本童话书看完,特意花了大量的时间把自己不认识的字圈出来,然后拿去问妈妈。

毛翠华是读过书的,而且读过半本《红楼梦》,尽管文化水平不高,可教导田野认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妈妈的口中,‘快乐王子’和‘夜莺与玫瑰’的故事缓缓呈现,她的小小世界,因为快乐王子与夜莺的离开而伤怀不已。即使长大了,明知道那只是童话而已,可她依旧禁不住的叹息。

云端不止一次的说田野太敏感了,他告诉她,做人应该要狠一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应该更加邪恶一些。

田野想到电视上的坏蛋,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不是悲惨,田野也就打消了黑化的念头。

暑假过得很快,也就是几场暴雨、几个艳阳天、几片西瓜、几个凉水澡的功夫。

再回过神来,田野又长大了一圈,并且要上二年级了。

八月三十号,田野被毛翠华带着去学校报名那天,她碰到了曾经遇见过得罗鹤琴小朋友。

这个姑娘也长大不少,五官越发的笔挺,身上已经有了青春少女的气息。

罗鹤琴穿着一条深蓝色长裤,腿上是一双发黄的皮凉鞋,头发留得是短发,盖住了额头。她看到田野时,先是歪着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像是没见到她似的,把头转到一边。

倒是田野,见到罗鹤琴的第一眼,立刻朝她冲了过去。

“罗鹤琴,你也来读书啦?”

罗鹤琴站在教务处门口的石柱子边上,一只脚踩着阶梯,另一只脚踩着干巴巴的黄土,她年纪比田野大上两岁,也只比田野高出一点点。

等到田野走近了,才似笑非笑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啊,是你啊,我都没有看到你。我妈带我来报名,直接上二年级,我妈说,幼儿园和一年级没什么读头。”

这番话,罗鹤琴在以前就说过,没想到,她说的是实话。

一想到‘实话’,田野又想起小卖部的小卫曾经对自己讲过,‘不要信罗鹤琴,她是个骗子,惯会骗人’。

现在来看,骗人的是小卫,她再也不要到小卫那里买东西了!

“开学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我对学校熟的,你有不晓得的,都可以问我。”

田野喜喜洋洋的说出这番话,她渴求一位朋友已经很久了,现在,这个朋友终于出现了!

罗鹤琴心不在焉的答应下来:“嗯,我们一直是朋友。我妈叫我了,我走了!”

看着罗鹤琴离开的背影,田野满满都是新学期的期待。

九月一号,新学期开学,田野看着升级成二年级语文老师的赵大美,久久无法回神。

不仅赵大美变成了二年级的语文老师,罗远征也成了二年级学生的数学老师及体育老师。

尽管教室换了,可该来的人依旧都在,都是熟悉的面孔。

第一节课,赵大美拉着罗鹤琴向全班同学宣布:“我们新来了一位同学,她叫罗鹤琴,大家欢迎!”

接着,教室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你把你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赵大美依旧板着脸,对罗鹤琴说道。

罗鹤琴以前没读过书,她一来,就是二年级。

没读过书,等于不识字,不识字,又怎么可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呢?

当即,小姑娘低着头道:“我不会写。”

赵大美讶异的看了一眼她,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交代了一句:“你要跟上我们的学习进度啊!”

罗鹤琴的位置离田野的不算近,她们一个靠东,一个靠西,中间隔了好几桌同学。尽管田野偷偷拿目光瞟向罗鹤琴,可这个小姑娘横竖不看田野一眼,俨然一派好学生的样子。

二年级的课程任务又比一年级重了很多,要背诵的文章也呈现井喷式。田野看到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忽然间发现,那些文字她一点也不陌生。

就在她看《王尔德童话》时,差不多把所有对于她而言的生僻字学习了一遍,因此,许多课本上标注出来的词语,田野一点也不认为它们很难。

二年级,也是乘法和除法开始学习的年纪。

每个人的笔盒上都印刷了九九乘法表的口诀,田野以前在卖西瓜时接触过乘法,因此,学习上也没有太多的压力。

一下课,倍感轻松的田野就要跑来和罗鹤琴玩耍。尽管罗鹤琴不太想理她,可周围只有田野愿意和她说说话,自然也很无奈的同田野聊聊天。

田野问她:“你头发一直是这样子的吗?都是短头发?”

罗鹤琴回答:“嗯,长头发比较费事。你想啊,洗一下,短头发只要五分钟、十分钟,长头发可能要二十分钟,半小时。你说哪个划算?”

田野当然觉得‘短头发’的划算,她愁眉苦脸的道:“你家里人怎么肯让你剪头发的?我想剪头发,我爸就是不肯,他非说,女伢子不能剪头发,会火运低。遭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罗鹤琴歪着头想了半天,才说:“你爸那种话别听,还是把头发剪掉好,你看你头发,都黄掉了。正是个黄毛丫头!”

田野鼓着腮帮子,不想自己成为‘黄毛丫头’。她转头瞧了罗鹤琴茂密的黑发一眼,虽说层层叠叠的发海之间有不少透明状的小颗粒,但整体还是很干净清爽。

“你头发丝上的小颗粒是什么?”田野两手用力,从罗鹤琴的头上拽下一根发丝,只见发丝上叮着两个比草莓籽还要小的乳白色透明卵,田野看着这样的颗粒,表示茫然。

罗鹤琴没告诉她这是什么,她只把自己的头发扔了,并且不耐烦的喊了一句:“以后不要碰我头发!”

田野见状,很久都没有从那样的吼声里走出来。

自从有了罗鹤琴,田野快了许多,以前都是她一个人放学回家,现在,她可以和这个姑娘结伴而行。

有不少次,田野都是先把罗鹤琴送到家门口,自己再走回来的。

“我家有很多好看的花和玩具,你要不要看一眼啊?”

每次分别时,罗鹤琴很喜欢说这句话,田野年少无知,也就跟着对方跑了。等到了她家家门口,罗鹤琴又会蹦出无数个理由,拒绝田野进入她的家门。

“我妈妈在家呢,她凶,要不下次吧?”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要给我妈去小卖部买东西的,要不下次吧!”

“糟了,我所忘了带了,我还得等我妈回来,要不下次吧!”

总之,田野听了很多回的‘要不下次吧’,愣是没进入过罗鹤琴的家门。

直到有一天,田野对罗鹤琴说:“要不,你到我家去吧,我请你吃饭?”

当即,罗鹤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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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自九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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