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雪之黑狮
碧蓝无垠的大海上,一艘巨大海船行驶在海面上——船身狭长,色泽乌黑,缀有暗金,阳光照耀下整艘船金光扑朔,熠熠生辉十分耀眼。船头处玄鸟高耸满冠,船尾处凤羽低扫九尾,长帆如翼,曲线宛转奇美。
——此船便是前往夷禾国的玄鸟。不过这时,玄鸟正在返航。
冗默立于船头,望着希国炎决岛的方向,归心似箭。
此去夷禾,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那皇帝一直和颜悦色,且以上宾之礼款待她,原本还需准备几日才能出发去希国,却因汕岛失利而提前启程。
冗默若有所思的扭头仰望楼船二层,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倚栏笑谈,那身披青褐色貂皮大袍者,便是传说中雪之黑狮,皇甫煜。作为一国之君,皇甫煜的年纪要比冗默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看他相貌似乎不过三十六七,面庞硬冷,鼻梁直挺,浓眉横扫,自生一种君王的凌然霸气,古铜的深色皮肤藏匿在雍容华美的貂毛下显得十分好看,带了股迷人的邪气。
冗默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时间短到不过两秒,却被皇甫煜身边的男子察觉到,那男子目光温和,迎向冗默的视线,而后又不动声色的继续与皇甫煜言谈。冗默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立即回过头来不再去看。
她忽然想起华宣来。
她与华宣的关系就好像人.与影,虽然她总被陛下亲授许多任务,也有幸能与陛下一同商议政务,但是这离海之上,最为见多识广的应是华宣。如果华宣在,一定知道皇甫煜身边那男人的身份。
华宣……
奔波不停的华宣,离海上极少有.她不认识的人,或是不知道的事。
冗默想起离开炎决之前,华宣.看她时那冷漠的眼神,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那个结会不会使她姐妹二人这一生都无法释怀呢……
今天天气十分好,秋日晴朗,万里无云,海面凌光闪.烁。潮凉的海风夹杂着咸涩味儿轻轻吹来,栏杆边的男子发丝略显出凌乱。皇甫煜薄唇微翘,一脸似笑非笑。
“禅结,你说这回楚笉玩的是真是假?真是有趣,鬼女.消失了十几年,而今却一个又一个蹦出来。”
被唤作禅结的男子白净清秀,眼眸清澈得好似.与尘世隔绝,面容也是淡然无痕的恬静。不知他是何身份,能够在一国之君面前从容优雅。他微微颔首,脸上挂了一丝浅浅笑意,说道:“陛下很快便会知晓,希国的鬼女究竟为何物。”
皇甫煜轻笑出.声,表情似有期待,又有不屑。“呵呵,但愿他没戏弄我,若不是真的鬼女,我要他知道滚下皇位的滋味。”
禅结拢了拢自己灰白色的长衣,淡淡说道:“他也只是被李氏一族逼得情急了些,依我看鬼女之事应当是真。”
皇甫煜闻言挑眉,笑道:“你认为是真?哈哈,这可真有意思了,禅结,你之前可说过我抓到的那只是鬼女,怎么又说楚笉的是真?那么,你说兰漻国那只是真是假?”
禅结无奈的笑了起来,“陛下,我记得自己并未说过皇宫里那只是鬼女,我只说过它胸口的印记是真,不过它的身体发肤已经溃烂,无法操纵幽冥鬼火之力,自然也就无法验证其是否为真正鬼女了,至于兰漻国传说出现鬼女与鬼吏,我没有亲见不予评判。”
皇甫煜愈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那希国的鬼女呢?你也一样没有见过它呀。”
禅结微微含目,半眯了双眼看向希国炎决的方向,海风灌入他宽阔的大袖,灰白的衣衫在风中翻飞,单薄柔软的衣料,却又干净得不可思议。半晌,禅结慢慢开了口,说道:“陛下许是看不见,西南方向那团红雾如有实质,愈加浓艳。”
皇甫煜听他这般说,便也望向炎决离岛的方向,西南方海面与天相接,一片蔚蓝,并未见任何异样。皇甫煜不由得流lou出狐疑的神情,但是他心里仍旧选择相信禅结。
禅结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皇甫煜,“陛下,这样邪魅的妖气,世间罕有,我想应当是出自希国的鬼女。”
“妖气……可惜我瞧不见,真有些扫兴,禅结,那妖气是何模样?你方才说红雾,妖气是红色的?”
“是的,陛下,此鬼女的妖气是血红之色,形如雾,状如烟,起初我远远只能瞥见一缕,距离希国越近,可窥视的妖气便越大越强,眼前红雾已升腾至云端,色泽浓艳胜霞光,我猜,船再行进一日,就可嗅到妖气中的血腥之气。”
皇甫煜敛了眉目,沉思片刻问道:“如此看来,确实极可能是鬼女。可是,我宫里那只又作何解?它为何没有妖气?”
禅结笑笑,回道:“陛下,它虽然身有阎罗印记,但你也看见了,它四肢溃烂妖气已经散尽,妖气残弱自然也就难以看见了。鬼族奥秘太多,我也十分想知道它是因何故变成那副样子。”
皇甫煜勾起一笑,说道:“无妨,只要眼前希国这只是真鬼女,楚笉的要求我也可以考虑看看。”
禅结无奈的提醒道:“陛下……你莫忘了,大将军被希**俘虏了,交换条件……”
“没忘没忘,那家伙这次也真给我丢足了脸面,竟然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呵呵,大将军只是一时轻敌,况且久战汕岛难免心存疲态,陛下无需动气,一切且等抵达炎决再做结论吧。”
希国,炎决离岛。
宫闱一角,闇安小心从怀中捧出丝绢,打开来,lou出一粒温润的小珠子。墙头飞来一只小鸟,歪着小脑袋瞅着闇安。
医女左右顾盼,确信四周无人,终于放下心来,这时,墙头上的小鸟扑打翅膀飞到她的手心里——
闇安将缘心珠置于鸟雀的嘴中,尖尖的短喙一张一合,似有机关一下子便将缘心珠吞下去,嘴口紧闭不见一丝缝隙。
这正是李彦所制的机关鸟。
放飞走机关鸟,闇安稍稍松了口气。那颗珠子实在太珍贵,若真的能救李彦,她觉得还是尽快送还给李彦才好,相信清宸大人也是希望如此吧。至于鬼女,她不肯佩戴缘心珠,便由她去吧,反正……鬼女只要好好待到夷禾国皇帝驾临炎决那日……
一只鸟划过天际,另一只鸟立即尾随跟上,两只鸟影一前一后飞过,转瞬即逝。
苏苏仰着小脸一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落落的影子,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脸上浮起浅浅笑意,呢喃自语道:“闷坏了吧?这次让你出去疯个够,可好?呵呵……”
有风自身边而起,环绕盘旋四周——殿内纱幔随之轻舞,流苏瑟瑟。雪衣女子立于门口,黑发红眸,雪肤樱唇,她缓缓抬起双臂,袖口lou出血红的指甲,长而锋利,嵌在乌紫的指头里,渗出血水,它们紧紧抠住门的边沿,划出一道道可怖的痕……
“再慢一些吧……我快来不及了……”
苏苏微微咬唇,将大殿的巨门缓缓合上,寂寥的御神殿只听见铜木巨门沉闷的平移声——
兽类的长耳从她的双颊生出,黑发从耳际两侧开始变白……苏苏隐忍着闭上眼,深吸气将门完全闭合。
她不要被人看见她此刻这副容貌。
绝对不要。
顿时陷入了黑暗。
此刻只有金佛与她作陪。
苏苏痛到窒息,她扶着圆柱,妖化的爪在柱上轻轻摩擦——还有这些字,不是吗?还有这些鬼族的字陪我……
黑色的墨迹里有着只有她才能看见的红斑,苏苏的双眸在黑暗中迷离,她瞧着自己面前这些红斑点点,恍惚好似又看见了那日光景——鲜红的液体在她眼前飞溅,星星点点,染了他一身白净的好衣裳。
“我可以给她一片心,但是我要你此后九生九世为我心痛,直至死去。”狐狸说。
他听了却发笑,伸手轻抚它雪白的皮毛,虚弱的回道:“……缘到尽时心方痛。”
狐狸失了神,他却已然死去。
灵兽的眸看见他体内三魂七魄顿时没了束缚,争先恐后往那幽冥岸飘去,狐狸一滴晶莹泪珠猝不及防的狠狠落下,滴入他右腹的伤口,混了他的血滚做一团,凝结成珠……
缘心珠,不过是当初情深泪一滴罢了。
泪,我已经为你流下,岂有收回之理?我若能收回这泪水,收回这情意,我又为哪般跨越千年来寻你……
五支巨大圆柱之间发生莫名牵引,地面勾勒出浅金色的五星图案,四周有嗡鸣,好似来自大地的低吟——苏苏挪着步子走到阵法中央,软倒在地上,微微喘息。
此阵需时三个昼夜,不眠不休的三个昼夜。
苏苏轻吁了一口气,开始低声吟唱那古老晦涩的语言,幽冥的力量一点点充盈她的身体,随着她的呢喃,圆柱之上,有晶莹的红线自那墨黑字迹中抽丝而起,漂游于五行阵中,愈来愈多,愈来愈密……有些穿透了她的身体,有些只在她身边游移,苏苏的身形在这红流之中被拉扯着……
奉上,悲鸣的孤魂,无心的野鬼,与亡者泪;
奉上,幽冥的地火,忘川的河水,与五行雷;
奉上,稚子血,连生死界;
奉上,吾忧心,度一世劫……
寒夜,月上枝梢。
御神殿外,一辆华美马车徐徐驶过。
“寒,你怎么了?”云祥关切问道,她美丽的眼眸含着叫人动容的情意。
苏寒回过神来,安抚一笑,回道:“没事,只是路过这里,在想鬼女现在怎样了。”
云祥微微凝眉,声音细软,“你别怪父皇好么?要见鬼女也不用急于一时呀,等邻邦君王到了炎决,鬼女就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了,那时再见也不迟。”
“……嗯。”
“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咳咳……好多了,诗诗,我又让你担心了。”
见苏寒轻咳,云祥急忙为他往上拉了啦毛毯。苏寒面带微笑,轻轻拥住云祥的肩。云祥面带红潮,羞涩的笑起来。
“我心甘情愿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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