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魔缘

第七十七章:魔缘

“如果不曾猜错,你此刻是去意已决。”昭清随着落枫脚步,跟随在后。听似毫不在意的口吻里,夹杂着只有落枫才能听出来的如许失落。

及到无人处,落枫才在黑夜的掩盖下缓缓回头。望着和隐身在黑暗中的心爱女子,他嘴上拉开几分僵硬的笑意:“如今大师姐功成名就,而柳丛宗也声势浩荡,落枫已是多留无益。”

昭清轻轻起步靠近落枫,望着一轮新月,伴着繁星满天,应承着酒后的晚风拂袖,心中徒增悲戚:“你若当真走了,我往后也只好深夜酒家买醉,心里挂记着你。”

落枫微微一笑,继而叹息道:“纵使落枫不去,大师姐不还是常常光临尘俗之地么?兴许你我皆是凡人,本逃不开自身心结罢?”

“修道之人,本忌情、欲、嗔、痴,身为宗主,我可是样样都破了戒律,昭清已不清。罢,不多提了,既然落枫师弟要走,大师姐也该送你一程才是。”

落枫仰天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是不必了……落枫,这就告辞了。”

昭清听他此言,眼眸中闪耀着一股异样的阴霾,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那罢,我便送你到此。”黑斗篷披风一转,她便似隐没在黑夜中,再也不见。

“保重。”落枫恭恭敬敬地躬身搭了一礼,随即也转身貌似潇洒而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这个女子如此毫无眷恋,毫无挽留的绝情举动让他想多留一刻也是不能。

“呼…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之后,不曾有思考戒心和防备的落枫应声而倒。即在倒下的刹那,他才满足的微微一笑……

“你曾说过……”昭清的嘴上挂着一丝邪笑:“蚀日岛和烈阳岛这两个鬼魔之地都留你不住,看来小小的柳丛宗,可比这那两个地方要险恶得多。”

……

当落枫醒眼时,觉自己全身乏力,似乎被某种禁制术束缚,感应不到半分精元之力。他只能勉强能挣扎着爬起身来,举目四望。周遭四五丈内,空无一物,远处则是冷冰冰的石壁,这看来像是一处岩洞。

落枫勉力支撑着身躯,在洞内小心翼翼地走动了几步。随即,脑中便对这里有所印象。于是,他便放心地再度坐下,似乎在等待什么。

“还记得这里么?”昭清的声色不同往常的冷淡,而是密布阴沉之气。

“仙缘洞。”落枫答道。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你锁在这里?”

“大师姐必定是有所用意,落枫不便多问,该知道时,自然晓得。”

“落枫啊落枫,你难道一点都不怕么?”

“惧怕又有何益?”

“你可知道这五年内,我为何迟迟不肯收下你那块定情的引魂阴玉么?”

“从前懵懂无知,但此刻总算明了。”

“那你还要不要和我好?”她说这一句时,先前的戾气便磨损了些,仿似还带有几分情分。即便如此,但却再也没有了落枫从前所能从她冰冷的口中听到的温存。

“纵使如此,落枫依旧情愿。”落枫淡淡地说了句,但是此时所流露出的爱慕之意在昭清听来也不曾再有从前那般纯粹。

“你当真?”

“当真。”

昭清的口气缓和了些:“那便留你一命罢。”语音稍落,昭清沉默少顷,即又冷声正色道:“明日午时,你便带着我的人,还有我的心,一块离开柳丛宗,当然,无论是死,是活。”

“在这之前呢?”落枫问。

“嘘!不要问,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从前的昭清,绝不会带有方才这种近乎玩味和调笑的语气,所以落枫从她的口吻中,听到了更让他寒心的可能,那就是:杀意。

“血腥味。”落枫忽而自言自语道。

“你闻到了?”她明知故问。

“不止一种,其中有你身上的杀气,还有活人的血气。”落枫答道。

“看来你很想知道一些事。”

“比如: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堕落为魔。”落枫接口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千万不能心软。”昭清说完,笑了一笑,这也是落枫第一次听到她的笑语。这一笑,却似内蕴无尽戾气和杀机。让他不得不重新以另一种目光去面对这女子。

一阵异样的石轮声响起,像是一尊磨盘的推动。洞**霎时间阴气更为浓烈,在凄寒的雾气中,落枫见到自身方圆半丈外的石层沉了下去,然后听到咕噜噜的流水声。这不是寻常的流水,而是血液,因为血比清水更浓更浊,因此流动声也更为僵硬浑厚……

落枫觉周身一丈开外的圆盘形成了一个圆池,圆池内的血液渐渐浮了上来,将圆池灌满。渐渐,落枫便被血水围成一圈。那血池里的血液好似要沸腾将来,并不断向石层岸上蹦跃,将石岸边沿溅成血色斑点……

“都是谁!”落枫的声色一下便阴沉下来,他眉心皱了皱,但却依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自己看。”昭清的声音开始变得僵硬而毫无感情,辛辣如刺,任何听到她语气的人都会很不舒服。

弥漫着让人窒息的血腥气的石洞内,又出噌噌铛铛的铁索升降声。落枫猛一抬头,觉上空的雾气中,渐渐降下数十条铁链,而每条铁链的尾端,都捆绑着一个人,有男有女,但他们的皮肤里,已经见不到一丝丝血色。因为落枫周身一丈外的血池已经证明,这些人体内的血液已经汇集成流,将圆盘内凹的部分填满。

“痴空……扇茗……十三师姐……”落枫口齿迷迷糊糊,站起身,双目迸出激烈的火焰,唇角和腮帮不自觉地抽搐,他一个个数着他的师兄姐,顿时僵立在血池中央,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他才出一声痛苦低吟:“这哪是什么仙缘洞,这是人间炼狱。”

“你说得对。”昭清立时放声大笑,尖锐聒噪而刺耳的狂笑之后,她嘴里也吐出憎恶的诅咒:“一定是列祖列宗的哪位粗心宗主,才会将‘魔’字刻成‘仙’字……自始至终,这个地方就充满着贪婪、恶怨、杀戮、血腥和亘古不变的缘分……魔缘……”

两人都陷入了僵持,良久不语。只有静静地滴血声,在洞内萦绕着。

昭清又道:“自从五百年前阴阳观浩劫开始之时,作为罪恶根源的仙缘洞,就已经洒下魔血的种子,历代柳丛宗宗主,没有谁最终能逃出成魔的宿命……也包括我师父和我。”

“我厌倦了无谓的杀戮和血腥,既然我已到此,也不打算活着出去,你便将我一同挂在上面,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罢。”落枫瘫在圆盘中心,双目无神,痴痴呆呆。尽管这些年他面临过各种惨状,已是见惯不怪,但一想到最心爱的人手里沾满如此肮脏的血迹,他便痛不欲生。

“你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

“也许另外一个冷酷残暴,醉心屠杀的男人更适合你。”

“你可想好了?真要受死?”

“求之不得。”

“呵呵……哈哈哈……好戏才刚刚上演,你怎么能死,我要你陪我看最精彩的那一幕。”昭清冷笑数声,便似凄厉如鬼的嚎叫。落枫再也无法从这名女子的口中听到任何让他动心的声音。

“阴阳观大动荡的事你知得多少?”昭清问道。

落枫冷声答道:“近年来,在摆柳堂抄经阅典,其中有一本被深藏的《万年历典》,其中记述了浩劫始末,但如今想来,其中所叙,想必与事实有所出入。”

昭清阴森森地笑道:“不错,《万年历典》之所以能让你找到,那是我有意为之。”她用一种哀凉的语气叹道:“我这么做,便是要掩盖真相,以往,我师父也曾有意让我读到那本典籍。不仅如此,历来柳丛宗的上位者,为了稳固门下弟子的心性,绝不会让本宗门最有潜力成为下任宗主的弟子过早涉入这层诅咒,因此,只好出此下策。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便知你造诣非凡,这柳丛宗,我原本打算将它交到你手上,可你当初的决定,却让我大失所望……”

说到此处,落枫拎起那一对引魂玉,他又想起当年那晚向昭清要求出赛的往事来。良久,他默默颌,似有所悟。

“不过……这样也好,也免了你日后还得重蹈覆辙。”昭清又阴笑道:“我猜你一定不想变成我如今这样。”

落枫又冷声道:“假若我真的变成你那样,我想我一定不会后悔。”

昭清甜蜜一笑:“不错,我现在一点也不后悔。现在的昭清,可以处死任何她想杀的人,享受血光带来的快感,可以在她不高兴时喝得酩酊大醉,也可以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候,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床……哈哈哈……这总比当什么臭宗主要活得逍遥自在。”

“假如你只图活得逍遥自在,大可不必如此。”

“你知道你很自在,但我和你不一样。”昭清疾言厉色地反驳道:“这种快感,只有你真正成魔之后,才会明白。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必受到内心的指责。这才是所有的魔最大的快乐。”

尽管直到此时此刻,落枫都只听到她的声音,见不到她的人,但是他一定在心里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

那张曾经让他心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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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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