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长泽
一路上算不上艰辛,因为盘缠富足,穆销骨全靠打打偶遇的妖魔顺便调戏调戏路过的姑娘来打发了这样无聊的日子。
生平第一次来到红尘,面对这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即使只是擦肩而过的人群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贩叫卖声,都让云陵的众人感到非常地新颖。
虽然穆销骨顶着一个大猪头,也让长泽的众人感到非常地新颖。
“公子,您看那边。”阿瞳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眨巴着清澈的双眼,手指着一个方向。
“什么?”穆销骨奇怪地顺着阿瞳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对耍杂技的夫妇正在做着胸口碎大石的危险动作。
本来没什么新奇的,但唯一与平时所见不同的是,被胸口碎大石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所以便吸引了好一堆人前去凑热闹,围得水泄不通的。
“这方法倒是别出心裁。”穆销骨赞道,随手摸出几块碎银两,手一挥便擦着人群腿缝里穿出,稳稳地落在了那对夫妇讨要赏脸费的碗里。
“哈哈……公子,公子,您快看那边。”不知道是又看到了什么,但这次阿瞳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反而忍着笑意小声地凑近了穆销骨的猪耳朵旁边,朝不远处抖了抖眉毛。
“怎么了?”穆销骨不解,一回头即看到一名妇人脸上敷满了厚厚的铅粉,但凡一动便以肉眼可见地不断掉落着铅粉,两颊的胭脂红似夕阳,黛眉浓如毛毛虫,唇脂更是涂得宛如血盆大口一般,夸张滑稽的妆容让穆销骨也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模样……哈哈……长得跟桃花坞的丑桃妖真像!”
“这话若是要让丑桃妖给听见了,下次公子您便从她那儿偷不到酿好的醉魔给阿寒和阿湖喝了。”尽管这么说着,阿瞳的心里却非常地认同穆销骨的这个比喻。
“不过这妇人是要做什么?”穆销骨是真的没有明白化成这种妆容的目的。
“来长泽的路上阿瞳也曾听人说过一二,刚才那人应该是老鸨,她身后的地方就是红尘的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也能丑成这副模样?这到底是要招客还是要赶客?”
“阿瞳不知。”阿瞳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红尘与魔道对于美丑的欣赏各有不同吧?”
“就算是有不同,但这也差太多了吧?”穆销骨一想起要扑倒刚才的老鸨,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哟哟哟,奇闻啊,现在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张口就乱咬了。”旁边有一人突然插话,语气夸张,声音聒噪,“别以为长着个人身就可以甩掉了原来的身份,没人说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啊?”
说话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的少年,手上拿着一把绘着风花雪月的扇子,身旁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一看就知道是红尘的富家子弟。扇子倒是材质上好、做工精致,只是那风花雪月的景色实在是令人不敢轻易苟同。比起重金请名家绘画,更像是持扇人不自量力的手绘。
闻言,阿瞳微微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但是一看到穆销骨现在的这副猪头样,确实就有点很难以反驳对方了。
“难道只许同意不许反驳,就是你长泽的民风体现?”穆销骨倒也不恼,看向了那富家子弟。
“你别瞎扣帽子啊,本少爷可没有说过。”那富家子弟上下打量了穆销骨一番,嗤笑一声,“只是本少爷真没见过自己长着一副人模猪样,丑得令人作呕,到底是怎么有脸谈论别人长相美丑的?果然啊,妖魔就是妖魔,愚蠢下贱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与人相比,哈哈哈……”
富家子弟一笑,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家丁们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引起了旁人的注目。
“怎么就不能谈论了?”穆销骨拦住了就要动手的阿瞳,挑了挑眉,反问道:“依你的言论,莫非我要想评论你的嘴巴比我家猪精放的屁还臭,也得先带你回去闻闻我家猪精放的屁才能说?”
“你……!本少爷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妖魔!”
“承让。”穆销骨笑,猪耳朵扑扇着,“没收银两就让你长了个见识,我云陵助人为乐作风可还行?”
富家子弟一愣,一时竟忘了回嘴。
“公子,”阿瞳指了指不远处的宫门,提醒道:“我们到了。”
“告辞。”猪鼻子高傲地朝那富家子弟抖了抖,穆销骨便带着云陵众人离开了。
半晌缓过神来,富家子弟咬牙,捏紧了拳头,“云陵魔道?很好,本少爷记住了。”
虽然都是一路颠簸地赶到了长泽,但因为穆销骨实在是太过贪玩的原因,即使阿瞳多次从中阻拦,但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仙、魔、人各家千余人,早已在此等侯良久,自然也就避免不了那些闲言碎语。
仙家自恃清高,即使心有不悦也不会说些什么;魔道尚在云陵统治之下,即使心有不悦也不敢说些什么:所以这些话,也就只会是从不知天高地厚、认为在自家的土地上便高仙魔一等的红尘子弟说出来的。
“真不愧是云陵魔道,不仅生生迟了两日没个说法,领头的竟还是头猪精,这是不把长泽皇室子弟的尊请给看在眼里啊?”
“若真是不把长泽看在眼里,不来便是了,依我看,这八成是不仅不看在眼里,还带有羞辱之意啊!”
“岂有此理?!云陵竟敢如此……”
“少安毋躁。”
站于高台之上的公公一声令下,刚才还嘀嘀咕咕个不停的那些人便安静了下来。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太监?”穆销骨悄声问着身旁的阿瞳,对于之前的不礼貌言论完全置若罔闻。
身为魔道,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众矢之的的感觉了。
“是的,公子。”阿瞳回答。
“都割了,尿尿可怎么尿?”
“……据说不是全割。”
“那……”
“云陵魔道!”高台之上的公公突然看向了穆销骨,脸上涂的粉白得像鬼一样也还是遮掩不了已经被冻红的鼻子,尖声问道:“领头何人?!”
那气急的模样,应该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小声议论,却又不好说些什么,自然也就只能找其他事情来发作了。
穆销骨笑着作揖答道:“晚生姓穆,名魂,表字销骨,云陵桃花坞人。”
仙界与红尘皆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堂堂魔道之首穆宗主的独子,空有‘云陵魔道穆销骨,犹似狐狸犹似仙’的名声流传在外,实际竟然是一只连常人都比不过的猪头精!
那公公也是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为……为何晚到两日却没有半句解释?”
“‘晚到’?”穆销骨挑眉,反问道:“长泽当日来云陵尊请时,可有说过抵达时限?”
“……”
“既然没有,又是何来的‘晚到’一说?难道你们来早了,也要怪罪在我头上?”
“……”公公一时语塞,自知理亏也不好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看已经爬上了树梢的月亮,咳嗽两声,便道:“既然诸位名家已经齐聚,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那便好生修养一晚,明儿个再议学习之事吧。”
于是在小公公们的带领之下,各家便进了各自的庭院。
这是位于皇宫里较为靠近宫门的地方,一个偌大的庭院里坐落着无数个小庭院。红尘居外,魔道居中,仙家居里。既方便出宫,也在无形之中为皇宫里的王公贵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保护。
不过说是共同学习,但是迫于身份尊卑,仙魔与红尘首领家的子弟住的庭院,跟其他子弟所住之地还是存在着非常大的区别的。
“销骨,你这儿的亭子真不错啊。”一名橙衣少年摸了摸凉亭的材质,赞叹道:“用的木材比我家里的还好。真不愧是云陵啊,相比那个老太监安排给我们临安的要漂亮多了。”
“你要是喜欢我就跟你换个地方住,把这里让给你不就行了。”穆销骨躺在凉亭的长椅上翘着个二郎腿,嘴里正嚼着樱桃,猪鼻子一抖一抖的,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把樱桃给塞进了那大鼻孔里。
“你可得了吧,又想阴我?这儿虽然是块好地方,但是墙的那边就住着仙家子弟,而且还是嫉魔如仇的祁夙沈氏啊!我又不是活腻了,才不换。”
“嘿,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看你平日里被你爹管得紧,难得出一次家门,在照顾你多增加增加阅历吗?”
“那还真是谢谢您嘞。”橙衣少年白了不怀好意的穆销骨一眼,“好不容易才拿你也要来长泽的事情说服了我爹让我跟着一起来,还有那么多没有体会过的新鲜玩意儿,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这位橙衣少年,正是魔道临安温宗主的独子——温子衍。因为老来得子的缘故,所以刚出生便是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宠儿。
按理来说应该是一直被‘禁足’在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就在几年前的一场魔道酒会上,温子衍伤寒痊愈便嚷着闹着要跟着来玩,温宗主拗不过也就答应了。结果因为爬上树以后没有胆子跳下来,又羞于叫人,温子衍急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也没有办法,好在恰巧被正好路过的穆销骨给看到,在被哈哈大笑着嘲笑了一番后,才终于得救。两人也就因此结缘,时不时便串一次对方的家门,来往甚密。因为穆销骨是穆玄奕之子,在魔道只手遮天的人物,所以温宗主也就难得地不仅从来都没有约束过温子衍和穆销骨玩耍,反而还一反常态地经常提醒温子衍去找穆销骨,以此来拉近云陵与临安之间的关系。
唯一好在的是,被‘禁足’了多年的温子衍并没有像温宗主所期望的那样专注于巴结穆销骨,甚至比起穆销骨,温子衍更感兴趣的反而是穆销骨家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精怪们。因为被保护得太好,许多人情世故包括妖魔鬼怪的详情都是从书上读来,太过天真单纯,对于从来都没有真实见过的东西才会比一般魔道子弟都要更加地好奇。
因此穆销骨也常道,温子衍迟早都会因为他父亲的过度保护而受到伤害。
“不过就是个祁夙沈氏而已,你就怂成这样,真是丢我魔道的脸。”穆销骨无奈地摇了摇自己的猪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是多久到这的?”
“昨儿申时到的。”温子衍回答,“你是今儿戌时到的,所以在你之前的就是我,情况比你好不了哪里去,也是被那老太监给说教了一顿。”
“没顶嘴?”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胆儿这么大啊?我从来都没被说教过,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了我就容易脸红,那会儿看起来肯定就像要哭了一样,真是太丢人了。”
穆销骨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倒是怂得挺诚实。”
“那可不。”温子衍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绾着自己的鬓角长发,“我们临安又不是你们云陵,他们哪会生怕一个不小心委屈了或者照顾不周了,就会为红尘引来不必要的战争啊?”
“今天那个老太监的话可没让我有半点他怕惹事的感觉。”
“一把年纪了还搁台上冻了两个白天,只是说话无礼已经很不错了,换成你可能早就杀人了。”
因为人数不齐,而且未到的还是魔道之首,自然不敢先擅自行动,就只能候着。
想起之前老太监被冻红的鼻子,穆销骨点了点头,“也是。”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拍了拍凉亭的柱子,温子衍从穆销骨的手里抢了一颗樱桃塞进嘴里,笑道:“好好养好精神,在长泽卯时就要起来学习了,今儿你得罪了那老太监,不知道他要怎么为难你,我还等着看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