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说书人三
楼中说书人三
宋离见众人都欲起身,不知怎的,情不自禁的朝楼上望过去,果然,楼上雅座里并没有什么动静,那人好像依旧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离朝后面内室招手,立马有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渍。
“姑娘,有什么吩咐?”小厮鞠躬作揖然后低着头问。
宋离的眸子冷了冷,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叫宋先生,还有,去楼上问问十娘的那位贵客,可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小厮闻言身体僵硬,连忙道“是”就往楼上跑去。
大楼里门厅敞开着,冬日里的风还带着些许的凉意,二楼的雅座外侧隔着一副紫檀木绣齐石山脉的屏风,上面的刺绣是江南最好的修娘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制成。
绣面是南苏特有的烟罗软纱,软纱挂在屏风上,不封紧,纱面轻薄,清风拂过,微微吹起一角,约可以看见里面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但不过一瞬间,轻纱帐幔又缓缓落下,再想去看,就看不真切了。
“在想什么?”
好听干净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宋离的思绪,宋离蓦地抽离,回头朝声音的源头看,一眼便看到了打扮得十分貌美的宋十娘。
宋十娘本就身姿绰约,她身着迤地的素白烟罗内裙,外面罩着水红的绣花小毛皮袄,脚下是黑色的金丝纹路的黑色长靴,腰间挂着的白色的镶珠排穗,衣服都是紧身的式样,更显的她的身材环肥燕瘦,宋离不知怎的,竞响起古书上步步生莲的典故出处来。
宋十娘信步款款走上前来来,撞的腰间的珠子叮当作响,见宋离仍在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问你想什么呢?阿秋。”
宋离轻笑摇头回了没事,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干娘,楼上那位贵客是什么路数,您好像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宋十娘也隔着楼梯望过去,屏风那头,还能看到小厮与那人交涉的身影,那人好像不太好相处,任凭小厮弯腰鞠躬磨破了嘴皮子,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宋十娘目光没有转回来,依旧盯着那块地方,像是回答宋离又像是回答自己似的喃喃道:“一个故人罢了。”
宋离是个聪明人,见宋十娘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多问,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看的脸色多了,自有一套处事之道。
宋十娘见宋离立刻噤了口,不免心里有些酸涩,抬手抚了抚宋离的脸颊开口:“阿秋,你总是太懂事,让人心疼。”
宋离故作狡黠的眨眨眼睛道:“哪有,我还不是天天给干娘添麻烦,没您,我哪能从那杜府安全脱身?”
宋十娘叹了口气:“你呀,总是挑那些难缠的紧的,干娘年纪大了,总有护不住你的那天。”
宋离顺势挽过宋十娘的肩膀,宽慰道:“干娘年轻着呢,这诺大一个江湖,谁人不知您这幕南第一美人的名号!”
宋十娘被他的话逗的笑的花枝乱颤:“你呀,就是嘴甜,我看等你换回女儿装,这幕南第一美人的名号我可就能交到你的手上了。”
听了这话,宋离双手僵住,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宋十娘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马开口转移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样?”
宋离心下了然,心里感动:“干娘,您不用这样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我是宋挽秋,哪里来的什么宋小先生,我不过是个父母不要的女儿身罢了。”
宋十娘内心的酸涩更浓,眼眶不禁湿润:“阿秋,为了这个名姓都记不清楚的生身父母,你女扮男装十余载,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宋挽秋还想回答,刚刚派去跟贵客交涉的小厮已经回来,宋挽秋瞥了眼楼上,哪里还有什么贵客,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宋挽秋问刚刚回来的小厮:“李吉,他怎么说的?”
被唤做李吉的小厮躬身回答:“姑……不,宋先生,贵人什么也没说,就是吩咐我交给您一张纸条。”
说着,李吉双手递上一张被折叠几次的染磨宣纸。
宋挽秋接过宣纸抬手示意李吉退下,李吉很机灵,立马就要退出去。
宋挽秋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正要退出去的李吉,李吉停下脚步,却也不抬头。
“以后还是叫姑娘吧。”宋挽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无奈,又像是认命似的叹气。
“是!”李吉将身子放的更低,后退着离开大堂。
宋十娘看了一眼宋挽秋也准备离开,宋挽秋扬了扬手上的宣纸疑惑地问她:“不一起看?”
宋十娘摇着手中的帕子拒绝道:“既然把这入梦楼,全权交与了你,那一切事宜,都由你来决定。”
说罢转身离开,宋挽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感慨,这也曾经是个逆天改命,从不认输的女子,到了现如今竟也不得不认命了。
宋挽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去多想,打开手中的宣纸,上面的字迹,灵动苍劲,清隽有力,看上去,字迹的主人必定有很好的涵养,不说才高八斗,也至少是饱读诗书之辈。
简单的几个字:何把纱裙作长衫。
宋挽秋心里吃惊,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这人竟然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女儿身?
是真的瞒不过他的眼睛,还是……?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个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摸不清底细,自己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宋挽秋这么想着,倒也不再多虑,转身就回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