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拂雪山庄旧事
李峰此刻的神情,像极了一些收纳古玩藏品的和做赌石买卖的生意人,遇上了一件价值不菲却被错当沧海遗珠的古物,又或是慧眼识珠淘出了一块成色天然上佳的原石,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那柄白璧无瑕的长剑。
李峰握拳的手舒放五指,又骤而五指成勾,如同一块引力极强的磁石,将那柄悬浮于身前五步之地的‘白璃’吸近。
只不过这位髻霞第一剑的一举一动,皆在那位隔江相对的白衣女人眼中,在李峰伸出手的同一时刻,白衣女人大袖猛荡,江面生出一阵滔天妖风,被先前那道白涟拦截成两半的江面纷纷重新淹没,而那柄‘大雪山之心’在飞向李峰手中的同时改变了轨迹,调头冲天直啸,在江面之上拖扯过一道曼妙的弧线,宛若一道横跨两岸的白虹。
白璃灵犀归袖,雪中花身形摇曳,虽已年过四旬,但无论是样貌还是风姿尤胜妙龄少女,她出现在西蜀城中之时,引得一些心性劣根纵横风月场的登徒浪子浮想联翩,此等徐娘半老的女人才是床上的绝佳之物,只不过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色胚子都是有金睛火眼的主,无一敢当着白衣女人的面吐露心声,谁叫她是拂雪山庄的庄主呢,弄不好给一剑砍了脑袋那才叫冤枉。
江面上重归平静,两位足以将那座近在眼前的西蜀城翻转过来的大能偃旗息鼓。
李峰身后的飞来峰众人议论不休,都在激烈猜测着那位隔江相对的白衣到底是谁,在林学书道出了那白衣的身份后,众人更是炸开了锅,作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拂雪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截杀飞来峰众人的呢?
飞来峰众人争论纷纷却得不出结论,而一直全神贯注关心着江面战况的白云,由始至终都没有搭腔,在这场大战落下帷幕之前,他并不打算将其中的实情道出,又或者说他在寄望着那位拂雪山庄庄主回头是岸,五大门派之中已经出了一个刘未已,而青玄剑派亦由此深受牵连,余波差些将整个青玄剑派的山门移平,断不能再多一个步后尘的拂雪山庄,要不然正道各派的实力将会遭遇重创,这正是天龙会所希望看见的结果,而且谁也不敢担保,这一切浪潮到底是不是与木如寺之会一样,都是天龙会在背后搅和纵局。
白衣截江,可李峰似乎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所砸昏,更没有像飞来峰众人一样感到讶异疑惑,白云终于明白,其实李峰早就心里有数了,他之所以没有在青玄山上当众拆穿苏夕瑶,想来也与白云有着同样的顾虑,在五大门派的局势稳定下来前,断不能自乱阵脚让天龙会有机可乘。
平静的江河再次生涟,李峰深沉的语气掠过江面说:“雪庄主,你当真想清楚了?为了一人之私,可千万莫要步青玄剑派的后尘。”
隔江僵持的白衣女子微微颌首,传音答道
:“木如寺之会后五大门派早就名存实亡,要不然先前的青玄山之围,为何只有你飞来峰一脉前来驰援?说白了从前五大门派就像是一条因为不得已拧作一团的麻绳,其实各怀鬼胎各有心思,而人心则像是这条麻绳中的麻杆,刘未已只不过是第一个看不过眼挥刀砍断麻绳的人罢了,如今人心散了,这条并不牢靠的麻绳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松散易断,与其同归于尽,倒不如大难临头各自飞,起码各大门派还能保得一个周全。”
李峰的手重新交叠在剑柄上,传音漫过江面:“雪庄主的意思是说你不介意当下一个刘未已,也不介意拂雪山庄成为第二个青玄剑派?”
传音戛然而止,李峰隔着江面看见雪中花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李峰不愿再与雪中花纠缠下去,他答应了青玄剑派要亲手将青玄妖晶丢进洱海,刻不容缓,况且髻霞山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处理外一切后还要尽快赶回去:“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趁火打劫青玄妖晶,可我既然答应了肖大掌门要替青玄山结个好尾,亲自将青玄妖晶丢进洱海为青玄剑派斩断后患,那就断不会食言,更不会让青玄妖晶横生枝节。”
雪中花提剑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摆了摆手传音道:“一些老生常谈的话语我说不出口,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拂雪山庄虽有挣脱五大门派头衔之意,可拂雪山庄终究是顶天立地的名门正派,我作为庄主断不会学那天龙会为非作歹残害江湖。”
“那你为何要取青玄妖晶?”李峰问道。
暗涌激荡的江湖与尸骨累累的沙场其实很像,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二者的至深‘大道’,李峰亦不愿就这么放弃一个正道同盟,给天龙会有任何可乘之机,他试图寻出其中的根由,再而顺藤摸瓜解来这个绳结。
李峰又问道:“拂雪山庄的武学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武路之一,以成效见长而闻名,但同时限制也一样的多,就像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干瘪水囊,在修习了拂雪山庄的武路后能迅速臌胀,但水囊的空间就只有这么大,即便往水囊中灌的水源源不断,水囊却也再难变大,换句话说,拂雪山庄的武路比起江湖上任何一门的武路都要更容易上手修习,而且成效和收获也会相对更多,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修习拂雪山庄的武路可谓是‘事半功倍’,但是到手的收获却是一眼能够望穿,只要灌满了这个水囊,多余的水便会盈满溢出,这也是拂雪山庄武路的狭隘之处,当然,有的水囊本来就能吞江囊海,修习起拂雪山庄的武路相辅相成,有出其不意的大奇效,而雪庄主正是这么一个吞天囊海的水囊,以雪庄主的本领,断不会是想借青玄妖晶的力量来让武境更进一层楼罢?毕竟一步登天与循序渐进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江岸另一头的雪中花摇了摇头,传音娓娓道来:
“你可知雪中花不是我的名字,雪中花这一名是我那师父,也就是上一任拂雪山庄庄主的手笔,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俗气,但他说漫山遍野的白雪与我相比尽失风采,我就像一朵千里白皑中盛放的莲花,我还记得在年少之时,拂雪山庄很多长老都盛赞我是天纵之才,但我从来都不是夜郎自大的人,由于从前的种种经历,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很是根深蒂固,即便我天生便是一副天罡境界的体魄,但对于洪荒仙境,我从来不敢有所奢望,又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当天下第一独占鳌头的心思。”
李峰又重复问道:“那你为何要取青玄妖晶?”
雪中花沉默了下来,应该说是欲言又止才对。
李峰犹豫了一下,但经过取舍后还是用传音说道:“拂雪山庄在雪庄主之前从来都没有‘阴盛阳衰’的气象,可自从雪庄主上任以后,拂雪山庄便开始大刀阔斧,立下了只收女弟子的不成文规矩,而拂雪山庄也成的江湖之中唯一一座‘阴盛阳衰’的门派。”
听到这里,雪中花的脸色没来由地变得有些铁青,分明是李峰的这一番言辞或多或少地戳中了她的痛处,但其中的痛点却隐晦不明,也绝不可能是因为她亲手大刀阔斧,将拂雪山庄打造成了一座‘阴盛阳衰’的门派这么简单。
试问李峰的眼力是何等精湛,雪中花的神情变幻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雪中花的反应恰好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他继续用传音说道:“敢问雪庄主,你刚才说的他,是他还是他?”
雪中花白皙如羊脂的手微微用力抓住白璃的剑柄,但她始终不为所动,没有阻止李峰逐步掀短,或许是因为她不愿在一众徒儿面前表露出一丝心虚的缘故,但这种怯意并非是忌惮那位隔江相对的男人,而是一种不愿回首往事的无奈。
雪中花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她?它?”
李峰轻叹了一声,用传音道来:“传闻拂雪山庄的上一任庄主在远赴西域前,曾与座下的一位女弟子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情愫,但老天似乎向来都有淡薄苦情眷侣的习惯,后来师徒之间的一封情信被蛰伏拂雪山庄的奸细所撞破,并藉此小题大作公诸于天下,由于这场有乱纲常不明不白的感情,让整一座拂雪山庄蒙羞不齿,作为天下五大门派之一,拂雪山庄引来了天下江湖的口诛笔伐,在一众拂雪山庄长老的逼迫下,那位拂雪山庄前庄主只能负荆请罪远走西域,永世不得再踏足中原江湖半步,其实在此之前这件事大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他肯将一切罪责都扣到她那位女徒弟的身上,他便能有洗脱罪名的机会,只是由始至终那位一往情深的拂雪山庄前庄主,都不曾供出那位与他交心相爱的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