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龙之二子,必失其一
“知道了,太傅。”
太子又拿起书来读着,衣衫湿了又干,太阳快落山了才传唤晚膳。
“明日有孙夫子教你武术,可不用来藏书阁。”
“喔。”
太子转了转清灵的双眸,明日二哥说请我赛马,把孙夫子一起叫过去,可以边和二哥玩儿边学习骑射,一举两得呢!
二人用了晚膳后各回各家。
言子臻出了藏书阁往御书房走去。
“请公公通传一声,说言子臻求见。”
公公笑着:“愿为言太傅效劳。”进去后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就出来迎着言子臻进去。
御书房内,昏黄的夜色被禁闭门窗抵御,暖暖的灯光照耀在小小的房阁里。如此闷热的天,却见上方的皇帝穿着厚厚棉服,身体虚弱无力。
御书房四四方方,一套大的桌椅,其余放着奏折。中间的皇帝显得更加瘦弱了。
侍人给言子臻看了茶后默默退离。
“这么晚了,言卿有何要事?”
言子臻拱了拱手道:“言子臻,拜见昏庸陛下。”
虚弱的帝王登时跟蛰了似的双眼锐利起来:“言卿?你这是何意?”
言子臻撩了袖袍坐在一旁,二郎腿也翘了起来,神色玩味笑着道:“今儿个臣趁闲着在禹京城里溜达了会儿,见全城缟素,满目苍凉,大家伙儿明着不议论,背地里也在说您昏庸无道,暴虐成性,冤杀忠臣,卸宰良将呢!”
“放肆!”皇帝气上心头,却仅仅是红了脸,手上没动,身子也依旧缩在厚厚衣袍里。
言子臻笑了笑,被皇帝抽了一把奏折扔过来。
“你还笑,朕三请四催的把你从深山老林里挖出来教朕儿子,你却成天给我气受。一会儿说道东城的谣言,一会儿搬弄西楼的话茬,你简直!不成样子!”
“哟?敢情我还得谢谢陛下,把臣从安逸窝里弄出来瞎折腾?”
皇帝白了一眼言子臻:“你也觉得朕做错了?”
“陛下看到的那些没错,按律惩处也没错。”
“那你跟朕谈谈朕怎么就昏庸无道了?”
“如果是事关太子殿下……”
“故儿怎么了?”皇帝急得抢了话。
“太子明日受二殿下邀请,要去南山赛马。”
“小孩子都爱玩儿,何况是面对精神充沛的马儿,言卿你就放他一天假吧。”
“陛下该知道,二殿下今年二十一了。”
“怎么?”
“上个月的叶将军灭门案,是他一手经办的。丞相因反对此案与之冲突,至今称病不朝。叶将军和原相一向同气连枝,是陛下左膀右臂,禹国之肱骨。二殿下与他们素来亲近,双方突然交恶,陛下没有想过个中缘由?”
“毅儿和叶将军有过命之交,曾一同抗击苍国,有十年如一日的情谊。与那原无味还是同门……此事,言卿,你怎么看呢?”
“你自家的事儿,问我作甚?”
言子臻起身,拍了拍衣袍准备走了:“明日我也想去南山赛马,想借陛下御林军一用。”
“什么事还轮得到出动朕的御林军,如此兴师动众?”
言子臻嘴角勾了勾,摊手掐指:“臣很久没有观天象、算人事了,但今日这卦,跟陛下关系密切。”
“吉凶若何?”皇帝从位子上追了下来,走到言子臻面前,二人对立着齐高。他没有一丝怀疑言子臻的话,只想知道占卜结果。
“紫微星微光西陨,意味着龙之二子,必失其一。选择权在陛下。”
皇帝看着言子臻,笼罩在衣服下的手伸出来,一块紫玉令悬垂在手下。
“拿去,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话音落,皇帝就蜷回自己的位子了,像困兽一样,被圈在龙位上。
小太监提了盏宫灯来为言子臻新路,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咧着。
“公公何事如此开心?”
“能为言太傅提灯,是奴才福分……”小太监红了脸。
言子臻淡笑了声:“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
“虽年过不惑,但言太傅风姿卓绝,像仙人一样,朝中除了温太傅和原丞相,怕是找不出第四个人来。”
“明儿个我要是不那么风姿卓绝了,成了个废人,你们还愿意为我提灯引路吗?”
“奴才……吾等定是愿意的。”
翌日,东宫。
太子一大早就醒了,嚷嚷着让侍人穿戴昨日就准备好的黑色骑射服。
“太子又长高了呢。”侍人高兴地说着。
“参见毅王殿下。”外头响起宫女的跪拜。
“是二哥来了!”
太子高兴的撇开侍人系扣子的手,蹦跶着下床走出宫殿。
“二哥!”
只见君毅一袭明蓝长袍,因着要参加骑射,手脚上都加了修束,更显身形颀长精瘦。
“六弟。”君毅蹲下身拦着小太子,伸出手给他系扣子,“先吃点儿饭,不然一会儿要饿肚子。”
说着君毅吩咐侍人去传唤早膳。
小太子高兴的任由宫女给他梳头发。
等行头收拾好了,一个清雅矜贵的小公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二哥,你上次给我做的风筝被小厮失手搓烂了,你能不能……”
“六弟若是喜欢,改日二哥再给你扎。六弟还喜欢些什么,都说出来,二哥出宫给你买。”
“想要木马、陀螺、飞镖、还有一种宫里没有的弩箭,能藏在袖子里的!唉”小太子兴高采烈罗列着,突然丧了脸叹气,“二哥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真羡慕。”
君毅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太子肩头:“等你长大了,也能出宫。想出去多久都可以,一辈子也行。”
太子皱了皱圆脸上头的小眉毛:“我要陪着父皇母后的啊,出去玩儿两天,两天就可以啦!”
“嗯。”君毅陪着小太子用了饭,牵着他离开了东宫。
晨光熹微,火红的朝霞盈满天空,清明殿到宫门口的那条路上散布这官员。是下早朝了。
“二哥,你今天不用早朝吗?”
“不用,二哥最近请假了。”
“喔。太傅说,等我十岁了,也要去上朝了呢。”
“再过两个月,六弟就十岁了。”
“嗯!”
二人絮絮叨叨着,走出了第一道宫门,持刀的侍卫牵来了马:“六弟是与二哥同骑,还是自己单独骑一匹呢?”
“二哥先带我吧。”太子笑着,伸出手给君毅。
君毅已经上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弟弟伸出的手,眼里突然攫了道光,手上蓄了八成功力,真的想啊……
有些时候真的就想随心所欲朝他打一掌,一定能震得五脏俱裂开,不能藏精,六腑尽碎,不得通泄!
最终,君毅伸出的手摊成掌,拉住了小太子,用力将人带上了马,出了宫门后往南山疾驰而去。
马场里,已经有十数人在玩儿着了。
两个皇子的到来,让众人兴致更高,脸上喜悦更甚。
太子被抱下马,不怯不懦地挑选了一匹骏马,骑上去四下转悠着。
“二哥,等我玩儿会儿,和马儿熟悉了再与你们较量!”
别看太子小小的,心里头的战意却是浓烈旺盛。
因着皇帝总将他束缚在藏经阁习文弄墨,故更向往宫外的潇洒肆意生活。
从小,太子就很羡慕能够自由出行,武艺高强的二哥。
“去吧,小心点儿,这些马儿很烈。”
君毅目光渺渺,看着太子骑着马儿进去戏耍的马场。回头看众人,动了动眼色。似乎很熟络,不用讲什么,便都知晓了一切。
君毅抽了支箭搭在弓上,引满射出,箭上凿的空洞发出响声,忽然,马场里的马都无秩序地跑起来。
一片混乱里,尘沙漫天。马匹像受了惊,在马场里乱窜着,众人慌了神,齐齐进去控制马儿,却是越弄越乱,不得已撤出逃命。
“啊啊啊,好多沙子。糊在眼睛里了,二哥救我!二哥!”
“太子……太子殿下还在里面!”东宫跟来的侍人惊慌失色,突地伏跪在地。
“六弟!本王进去救他!”
君毅在侍人的感激涕零下进了漫天尘沙里。
“二哥!救我!”
太子还在哇哇叫着,丝毫不知危险就在身旁。
君毅在众人不知觉的情况下移到了小太子身前,提掌运气,憋了十成力道,直直往小孩儿头顶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月白长衫掠来,君毅的手被打回去。
君毅凝眉,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你,言子臻。”
“毅王的黑手,未免伸得操之过急。”
“哼,你敢坏本王好事?”
言子臻笑了笑:“我不仅敢坏你好事,还想送你一份大礼!”
说着,言子臻出手,招式凌厉,步步紧逼,因着风沙的掩映,外头人根本不知道二人的争斗,自然也未察觉一旁安静下来了的太子。
全场中,只有离太子最近的言子臻意识到了太子的异动。
因为看不见,太子紧紧抓着言子臻衣袍,小小身子贴着他腿。
即使带着“腿部挂件”,与君毅动手时,言子臻仍旧身法飘逸,如灵蛇迅疾多变。
“还真是小看了你!”君毅收势,却在退后一步时抽出了腰间匕首,化被动为主动对言子臻发起反攻。
身上带着个小孩儿,言子臻移动的范围缩小成一个圆,利用身法上的优势和浑厚内力形成了独特的攻防圈。
君毅攻过来时,言子臻左避右闪,或从侧面打出内力巧击君毅。君毅回撤时,又被言子臻掌中无名内力牵引过去。
“你会妖法?”
“无知!”言子臻一个窝心脚踹过去。
眼见着那一迅猛而无法匹敌的招式过来,君毅举着刀,步步后退,心里有些怵。
“二哥,是你在吗?”
只见小太子换了方向伸出手抱住言子臻腿,被连带着甩飞了出去,眼见着刀尖在前!
君毅眼里又惊又喜,就要猛刺过去。
“呲!”是刀刃入骨的声音,血喷溅了君毅一脸,但他兴奋得不想闭眼,任由鲜血模糊视线。
却看到了一身月白。
是言子臻。
“你!”
言子臻背对着他,刀刺穿了肩背,将太子抱在怀中,嘴角勾了勾。
一个反手,轻而易举擒住了君毅脖颈,捏在手里,骨头咔咔作响。
“如何?二殿下?”
“你这个疯子!”如此一来。言子臻右手必废!看他出手与与招式,全部凝结在右手,往日里必是个剑客高手,如果右手废了,等于武功也废了!
“呵。”言子臻一手抱着太子,一手将君毅至脖颈拎起甩了一转,虎口出的人已是面红耳赤,连声喘咳。
一个翻覆,君毅被言子臻掐着摔在尘土上,死死制住,不得动弹。
“啊!”
原先插在言子臻肩背的匕首此刻已经穿进了君毅琵琶骨,几个凌厉掌法下去,地上人已奄奄一息。
“大礼就是,二殿下从此以后,也不能用武了。”
“你!你竟敢伤害皇嗣!”
“二殿下说什么胡话呢,分明是你救太子心切,不小心被那马儿伤到……殿下你抬眼看清楚,马场外周那一圈侍卫,像不像您父皇的御林军?”
君毅真的惊吓得抬起头,只消一眼,就分辨出了御林军的阵仗。君毅忽地哭笑起来:“父皇还真是偏心呐,那可是御林军,拱卫皇城,护他周全的人,就用来做六弟的侍卫?呵呵呵……”
言子臻起身,对着地上一摊烂泥道着:“二殿下你错了。御林军向来护的,都是天子。”
“你的意思是,六弟天生皇胄,是本王痴心妄想,活该被你废了一身武功?”
“二殿下,你又想错了。言某的意思是,谁有谋朝篡位的心,御林军的矛就会指向谁。二殿下本就握有刑部、吏部,如今又杀了叶元岑,囚禁原无味,六部俱在你手里了,狼子野望,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叶元岑和原无味那是该死!谁让他们有了异心?”
“二殿下,你与同伙之间的戕杀言某没有兴趣。”
言子臻笑了笑,提步离开,手上的臂膀上挂着太子。只见他一言不发,异常冷静,紧紧拽着言子臻衣服,手臂给他按着止血。
尘沙渐熄,躺在地上的君毅能瞥见太子小小的脸。
他在言子臻的肩膀上冷冷地瞧着他,眼睛里淡漠得没有一丝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