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
春杏忙过去帮忙掀帘子,大太太王氏走了进来。她穿着蟹壳青藤纹褙子,梳着惊鹄髻,发上插着赤金嵌红宝的如意钗,略有些方正的面庞,挂着和煦的笑意,「珈姐儿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她上前一步按住想要下床的徐幼珈,「珈姐儿别动,咱们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些虚礼。」
徐幼珈一笑,又靠回到床头,「劳大伯母挂念,这么忙还要亲自过来探望。」
王氏一摆手,「什么忙不忙的,左不过是府里一些琐事。我正好到珈姐儿这里躲个清闲。」春杏奉茶,王氏接到手里抿了一口,垂眸看了一眼清澈澄亮的茶汤,暗道,怪不得府里的下人都嚼舌头,说二房吃用的东西怎么怎么好,这四姑娘一个小孩子,吃的茶就比她屋里的还好,不过,二房只有四姑娘一个宝贝,顾氏自然是什么好的都往她屋里送。
王氏放下茶碗,轻咳一声,「说起来,珈姐儿这两天一直昏迷着,我们都不知道当时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珈姐儿,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顾氏闻言,也看着徐幼珈,女儿醒来,她光顾着高兴了,还没问这件事呢。
怎么掉进湖里的?徐幼珈唇角微抿,她是被大房的二少爷徐璋推进湖里的。当时,她在湖边捏了一块点心喂鱼,本来跟在她身边的春杏不知道跑去哪里,有人在她背后重重地推了一把,她面朝湖水载了进去,扑腾挣扎中看见徐璋慌慌张张地从她刚才站的地方跑开。
前世,她一醒来就向母亲哭诉了此事。母亲虽然温柔可亲与人为善,但是自己却是她的逆鳞,听了自己被徐璋推下湖险些淹死,怒不可遏,正赶上大太太王氏过来探望自己,两人大吵一架,王氏拒不承认,自己又没有证据,结果徐璋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母亲生气难过病了一场。
她抬眸朝王氏一笑,「我在湖边喂鱼来着,踩的那块石头可能沾了水,有些滑,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王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徐幼珈看着眼里,果然,大太太知道是徐璋推的自己,这次听说自己醒了赶过来看望,也是来听自己口风的。
大太太王氏刚刚放松下来,就对上徐幼珈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心中一跳,难道这个四姑娘知道什么故意没说?她刚想再试探两句,徐幼珈转头朝着顾氏撒娇,「娘,那双鞋子有些滑,我再不穿了。」
「好,好,扔掉,竟然害得我们掉进湖里,再也不穿了!」顾氏自然是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氏的嘴角一抽,四姑娘的鞋子每一双鞋尖上都缀着珍珠,有时候是一颗大珠,有时是一圈小珠,也不知道顾氏说扔掉的鞋子会不会把那珍珠拆下来。
「珈姐儿啊,过两天,蔡阁老要过生辰,大伯母带你去赴宴吧,瑛姐儿也去。」
王氏生了两儿一女,大少爷徐璟,二少爷徐璋,二姑娘徐瑛。徐幼珈在府中排行四姑娘,此外,大房还有两个庶女,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娘,还有三姑娘徐琇。
大老爷是礼部侍郎,蔡阁老过生辰,他也是够资格去贺寿的。二姑娘徐瑛今年十四岁,只比徐幼珈大一岁,正是议亲的时候,一般有什么宴会,王氏都会带着她去。
徐幼珈暗暗思量,大伯母很少带自己去赴宴,前世虽然和母亲吵了一架,毕竟心虚,带着自己去蔡阁老家,也是为了哄自己和母亲不要再计较落水一事。不过,这次自己是绝对不会跟着大伯母去的,因为,前世,她就是在这次蔡阁老的寿宴上,认识了会宁侯府世子,程翊。
今世,她绝对不想再见到他。
听了大太太王氏说去蔡阁老家赴宴,顾氏也期待地看着徐幼珈,女儿生得十分美貌,又娇软可爱,正是豆蔻年华,要是能多出去赴宴,见一见人,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青年才俊来提亲的。
徐幼珈软软一笑,「我还有些头晕,实在是没有精神出门,要辜负大伯母的好意了。」
顾氏有些遗憾,不过,女儿的身体才是第一重要的,能不能出门赴宴倒是其次。王氏暗暗庆幸,四姑娘和自己的瑛姐儿站在一起,人们只会盯着四姑娘看,谁还会注意到自己的瑛姐儿呢,她不去正好,蔡阁老可是当朝权臣,她一点也不希望这个四姑娘在高官显贵云集的宴会上露面。
王氏是个大忙人,探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略坐了坐就走了。
……
顾氏守在她床边,徐幼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听见有丫鬟进来,向母亲禀报着什么,恍惚听到「苏州……表少爷……」
苏州是她的外祖家,她七岁那年随母亲回去过一次,今年也回去了,两个月前才回到京都。苏州离京都甚远,她总共就去过这两次。苏州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健在,下面有一个舅舅,舅舅家有三个表哥,姨母也嫁在苏州,姨母家也有三个表哥,她七岁那年第一次到苏州,差点被舅舅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和姨母家的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绕晕了,后来干脆以名字加表哥称呼……
徐幼珈揉揉眼睛,唤了一声:「娘。」刚刚睡醒,声音有些哑。
顾氏回身见女儿醒了,倒了杯茶过来,徐幼珈坐起身,就着顾氏的手喝了一口,润了喉咙,问道:「娘,苏州怎么了?」
顾氏拿帕子压了压她嘴角的水渍,「没什么,就是苏州你肃表哥来京都了,说是准备明年的会试。」
肃表哥?周肃之?!
徐幼珈猛地坐直身子,差点碰翻了顾氏手中的茶杯,「娘,肃表哥人呢?可安顿好了?姨母家在京都没有置办房产吧,肃表哥是不是要住在咱们家?」
顾氏把茶杯放到一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娇女儿这么激动干什么,周肃之又不是她嫡亲的表哥,「是住在咱们家的,你大伯母已经把他安顿在外院的青竹院了。老太太说要礼佛,也不用他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