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魂
?京城深夜。
南安王府的院门被打开了,先是一双脚吃力的迈了出来,接着一个肚腹高高隆起的女子踏了出来。
女人脸色苍白,连嘴唇都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愈发病态,她着急道:“王爷呢?”
旁边的婢女赵兰道:“您休息吧,大夫说这病要好好养,王爷进宫去了,待会儿才能回来。”
关清秋着急,父亲如今生死未卜,她虽名义上是南安王妃,可是没有半点实权啊。
如今之计只能等王爷回来了,望王爷至少能顾念自己腹中这个孩子,念及此,关清秋不再犹豫,朝王爷的清嘉台走去。
晦涩的天气下看不清路,女子的衣角猛然飘起,春寒料峭,卷走了夜行人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沙沙的洒在空中。
雨水越来越大,滴滴哒哒的打在地上溅出冰凉而泥泞的水迹,女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鬓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守卫的侍卫不忍道:“王妃,您回去吧。”
阿武是王府极少数还肯尊重她的人,要是平时关清秋一定感激道谢,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摇头:“不了,我要去找王爷。”
父亲家中发现了与外族联系的书信,现在已经被关进宗人府里了,只能靠王爷了。
满世界都是阴暗晦涩的雨水,一切背景都在雨水的灰幕中泛白褪色,关清秋几乎听不见什么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充斥了耳朵,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不知道走了几步,关清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啊!”
她捂着肚子,里面一阵阵痛,关清秋脸色惨白。
“你没事吧。”阿武大步走过来。
关清秋强撑着要站起来,细弱的手撑在地上的污泥中,却因为腹痛有倒了下去。
阿武看她这样,怕是再摔一次孩子就保不住了。
管不得身份,伸手扶住了她。
雨越发大,视线中都是一片雨帘。
女人声音幽幽:“……我要去找王爷。”
阿武咬牙:“属下带你去。”
关清秋感激的看他一眼,偌大的王府中竟然是这个侍卫挺身而出。
两人在雨中行走,关清秋忍着腹痛跟在身后,今天一定要见到王爷。
到了清嘉台的时候两人都湿透了,皮肤被打的冰凉。
还没进去,忽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厉声:“大胆,在王爷的清嘉台竟然和侍卫勾搭在一起!”
关清秋有些茫然的看说话的女人:“我没有……”
“还敢狡辩!这么多人可都看到了,贱妇还敢抵赖吗?”关寄云目光锋利的逼视周围的下人,被看到的皆低头不语。
如今是关寄云当家,谁敢说个不字。
“还不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押下!”
立马下人把两人五花大绑起来。
关清秋被绑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凄厉的叫了起来:“关寄云!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的姐姐!”
“是又如何,自己做出了这种丑事妹妹也保不了你啊,来人,把他们各打一百大板!”关寄云笑了,眼中却带着狠毒,仿佛淬了毒的尖刀。
一刀一刀仿佛要挂到关清秋心里去。
关寄云在王府里笼络人心,表面上善良温柔,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骂她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可笑的是,这人却是她的妹妹。
关家的两朵并蒂花,自小一起长大,关清秋端庄大方,关寄云温柔娇俏。
几年前嫁给了吏部侍郎,那吏部侍郎是关儒的学生,是个周正人。侍郎年底的时候竟然得病死了,外面流言如沸,关寄云也是天天以泪洗面,关清秋见了不忍,就把妹妹接到了王府。
关清秋一向以为,妹妹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没想到,到最后才知道,原来蠢的人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关清秋笑的眼中沁出了眼泪:“我还是这里的王妃,肚子里有王爷的孩子,你就不怕王爷责罚你吗?”
关清秋原以为关寄云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嗤笑一声,淡淡道:“真是自作多情,王爷什么时候把你当回事了,更何况……你肚子里的野种不一定是谁的呢。”
“你——”关清秋被这话气得发抖。
“给我打!”
“是。”
关清秋被强行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在这粗暴的动作下额头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滴,她绝望的想到,难道今天要被关寄云打死吗?
侍卫正要落板子,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
“王爷回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关清秋想着王爷总算是回来了,赶紧叫道:“王爷救我!”
进来的是当今的三王爷沈裕,皇上亲自封的南安王,是个闲散王爷,虽然没什么实权,胜在一张皮相好看。
自从她嫁给沈裕为妻后,沈裕在朝中的话语权一下子多了不少,无他,只因她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为官清明,刚正不阿,实在无可挑剔之处。
沈裕自从得到关儒的青睐后可谓平步青云。
京中人人称赞南安王夫妇伉俪情深,其实只有关清秋心里清楚到底怎么样。
但到底是夫妻一场,沈裕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裕道:“怎么回事?”
关清秋忍不住说:“是关寄云诬陷我……”
“本王问你了吗?”沈裕淡淡道。
关清秋被堵的闭上了嘴,不敢置信的看沈裕。
“是姐姐在这里和侍卫拉拉扯扯,侍卫的手就搭在王妃的腰上,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了。”关寄云道。
“胡说!”关清秋实在忍不住了:“王爷别听她胡说!”
“贱人!”沈裕一脚踢去。
“啊!”关清秋被踢的从长凳上滚了下去,疼的几乎要疯了,身下也见红了。
沈裕犹嫌不足:“给我狠狠打!”
关清秋带血的手指抓着沈裕的衣服,凄道:“王爷,我们的孩子在里面啊?”
沈裕踢开关清秋的手,冷声道:“本王的孩子不会在贱人的肚子里。”
一板一板残忍的打在关清秋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起风了,夹杂着细雨的风呼呼啦啦吹的人骨头发冷,沙沙的哀泣着谁的灵魂不愿离去。青灰色的枯枝哔哔啵啵的吱呀作响,在这阴灰的天色给人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
剧痛,挣扎,血脉相连的人变成一滩脓血流下来,满世界都是阴暗晦涩的雨水,一切背景都在雨水的灰幕中泛白褪色,最后变成遥远而空茫的东西。
关清秋的疼痛不断加剧,到最后连叫都无力了。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日子不禁无声而笑,却满脸是泪。
几年前她出阁时满怀憧憬,成婚三年,整个南安王府就想个出不去的牢笼一样,王府里实际上是关寄云掌事。
看似干净实际上早就是死水一摊!
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家世娶她之后却弃之不顾,几年对她不闻不问,唯一的一次还是酒后忘性。
她过的日子连府里打杂的仆人都不如,让她任人欺凌。
现在的她满是伤痕,一身鲜血。
剧痛中眼前只有眼前这对男女,女的穿着银纹绣百蝶度化裙,外面罩着轻薄的织锦绡翠斗篷,蹬了一双粉底小朝靴,越发显得娇俏。
外面大红灯笼漏的光衬得外面院墙隐隐约约的红,眼前都是被灼烧的颜色,两人抓在一起的手在刺眼无比。
三年了!
关清秋看这样的画面已经有三年之久了,日日看他们耳厮鬓磨,齐头夜话。
关清秋轻轻阖上眼睛,竟然错看了面前一对狗男女,自己当初真应该去看眼疾。
自己大概大限将至了吧。
关清秋忍不住对关寄云嘶声道:“如今……我快要死了,……你应该很得意吧?”
关清秋想发怒,想质问,想把面前恶毒的女人撕成血淋淋的一片片,可惜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一直这么羞辱自己。
“问这些还有意义吗,你该关心父亲吧?”关寄云好笑。
尽管心中恨极,关清秋忍着对沈裕道:“王爷,好歹夫妻一场,父亲到底帮了你这么多年,能不能帮父亲说个情?。”
“做梦。”
关清秋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从嫁进王府后人生就像烂泥一样发霉、发臭。自己自认做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身败名裂,家毁人亡。
“我父亲可有一点对不住你?”关清秋一字一句问,她心中恨极,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颤抖的尾音还是忍不住,一贯端庄的神情荡然无存,她怨愤的看着沈裕,似要将这个人深深记在心里,黄泉碧落都不会放过!
沈裕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很不舒服,半晌他轻轻笑了:“你这样看着本王是想干什么?虽然你是个不忠不洁的女人,但是本王一向宽宏大量,今天就发发善心让你早点去陪你那早死的孩子。”
接是关寄云像一个恶鬼般拿着白绫朝关清秋的脖子勒去,她看到关寄云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却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了,血流不断冲击着耳膜,窒息引起的痛苦感受几乎能把人逼疯!
“唔……”关清秋口中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却换来关寄云得意的笑!
关清秋现在才明白,自己当年接回来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关清秋视线中只看见关寄云漆黑的鬓发,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关清秋喃喃道,她死不瞑目,一生良善却落得如此下场,临死前她只有一个意识:若是有重活一世,她一定要看穿这些狼心狗肺之人,把受过的屈辱都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