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所爱隔山海

楔子 所爱隔山海

汉家男儿清瘦雨,汉家女儿着青衣。

德国海德堡大学附属医院,VIP症重监护室住着一位华人女孩。

女孩十七八岁,面色泛白,脸上插着氧气罩,好像没有声息的躺在病床上,只有冰冷的机器在滴答滴答的响动着,来告诉我们她还有着那么一丝生命的存在。

床前,一个同样大的男孩坐在椅子上,靠近床沿旁睡着了,他的右手紧紧的抓住女孩的手掌,生怕他一醒来的时候女孩就不在了。

机器上面显示的心跳频率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噩耗一样的声音将男孩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嘴里疯狂的大喊:“医生,医生!”同时他的眼角还有着泪珠大颗大颗的滴下,脸上也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医生带着一队护士很快赶了过来将女孩送入手术室,走廊传来皮鞋和地板摩擦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男孩站在原地两眼无神,直接瘫软地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也没有勇气能够让他的双脚站立起来。

他叫杨流苏,烟花三月共流苏。

这就是他的名字,他也是三月生人。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双眼暗淡的站了起来,只是失魂落魄无神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让人心疼,也不知道经受了多大的打击与不堪才会呈现现在这样的状态。

手术室门上的大钟,上面的时针已经从九指到了五,只有德文手术中的红色字样还亮着,同时也在给外面的人讲述里面手术多么惊险。

杨流苏耸拉着半边肩膀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手术进行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一下子好像变得苍老了许多。

当手术灯熄灭,医生摘掉了口罩和手套从门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眉宇间的皱纹与脸上的苦楚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也许对于一位医生来讲,他们最遗憾的便是在自己的手术刀下救不了自己想要救活的病人。

医生在打算告诉杨流苏的同时,几乎心死的杨流苏突然泻掉了嘴里的那口气,脑袋里一片空白,晕倒在了地上。

……

普通病房里面,杨流苏已经醒了,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而思绪却零零散散的汇集不起来。

病房内,有着一老一少。杨流苏的对面住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他的德语带有一点乡音,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神明祷告一般。

老人叹了一口:“小伙子,你这样已经发了两天呆,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受的了啊!大爷也是过来人,很多事情都经历过。活着的人要承担死去的人的痛苦,但已经逝去的人未必是不幸的。你还年轻,应该好好活下去,为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老人说完见杨流苏还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也就没有不多说什么。

生活、生活,其实应该拆开来解释。

先有生存,才能够活下去,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杨流苏眼里忽然有了那么一丝痕迹,嘴角和下巴的胡渣子已经很多了,他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窗的外面有什么啊?”

他的声音很虚弱,气息也有些紊乱,却能够很清楚的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大爷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能说话便是对生存抱有一丝渴望。

他站起来,走到窗子旁边,看向窗外笑着讲:“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公园,栀子花都开了,还有柏杨树上也有了嫩绿的叶子,一切仿佛像新生,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你瞅,那边还有几个年轻人在争执着什么。”

杨流苏掀开被子想要去看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体已经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而且脚特别麻,想笑不能笑,想哭又哭不出来。

“你身体正虚弱,多吃点营养品补补吧!只是身体虚弱,又不是肾虚,不要紧的。”

杨流苏这天开始吃饭了,并不是不难过了,而是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隔壁床的大爷已经消失不见了,是一个上了岁数的护士在收拾大爷的东西。这两天他见过,虽然他没有与外界交流,但是很多都知道。

杨流苏问道:“你好,这床的大爷去哪了?”

护士扯起一个貌似好看的微笑:“手术没有成功,凌晨的时候走了,我的父亲是带着笑容去做手术的,想来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是您的父亲。”

……

杨流苏吃完午饭,已经恢复了很多,穿着拖鞋走到窗口看向窗外,外面哪有什么公园啊。

只是一栋厚厚的大厦,遮挡住了阳光。他突然有些想笑,自己不是很早的时候就有看过这样的描述了吗?但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人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活着。

杨流苏出院了,他带着肖逝的遗体去了火葬场。

给肖逝穿上大红的汉裳,和美丽的新娘子一样,给她涂口红,给她梳头,也在她的脑门上贴花。她说过,她死后一定要火化,也要回到故乡埋在榕城,这是她最后的遗愿。

遗体被带去火化,杨流苏看着肖逝进入焚化炉,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他拼命的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却也无济于事,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肖逝也正和她的名字一样,消逝了。

杨流苏打算回国,因肖逝来到这个德国,也因为肖逝远离德国。如果可以,他愿意从来不曾认识,但时间重来不曾因一人而倒流。

肖逝就是他满满的回忆,也带给了他泯灭不掉的伤痛。

若是回忆在时光中终老,岂不是每天都不用过离人节。

杨流苏回到公寓,里面基本都是肖逝还在的时候的物件。

肖逝很喜欢音乐,她的钢琴已经上了灰尘,她病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墙上挂着一把吉他,肖逝的照片放在窗台下面,旁边的一盆仙人球还在坚韧的活着。杨流苏仿佛又看见了肖逝穿着白裙,带着发卡,光着脚丫子坐在窗台下弹着钢琴那精致的样子。

当第一束光透过玻窗,肖逝沐浴在金色的阳光当中,手指像小精灵拨动钢琴,转头对着杨流苏露出甜美的微笑。

杨流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掌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了。

肖逝,她真的消失在了杨流苏的生活当中。

……

“花姐,你知道万花谷的花海为什么常年花开吗?”

“苍爹,你知道雁门关的雪为什么永远不会化吗?”

“花开成海,我在等你归来。”

“雁门扫雪,等待故人归来。”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肖逝!消失!

肖逝会一直被杨流苏记在脑海之中,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月日,无论过去了多少时分秒。

他都会记得,记得那点点滴滴,碎碎念念。

“流苏,如果有天我离开你了,你不要难过,会有更好的人替我照顾你!”

“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

肖逝红着眼睛说道:“会的,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每天陪着你,细数着你的以后。会陪着你吃饭,会陪着你旅行,会陪着你压马路,也会陪着你养猫猫狗狗!”

这就是肖逝,好像两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一起。

然后生死离别,然后有一人要先走,最后她要先走。

也忘了两个人为什么会从遥远的中国来到德国这片土地,可他们想过有一天会落叶归根。

你相信吗?你所爱的人,无论隔着多少重山,大海的距离多么辽阔,她都会想着你,从一而终,从始而终。

所谓隔山爱,山海不可平。

所谓隔山海,山海未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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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上有位长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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