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情苦难休(二)
楼小俏是被泼醒的。
彻骨的冷意。
她刚抬起头,一盆水就直接从她身体的上方倒了下来。
全身湿淋淋的,所有的感官都在诉说着冷意。
身子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以此来汲取些暖意。
还未来得及细想。
一个柔和的女音便划破寂静,闯入她的耳朵里。
“姐姐醒了?”
楼小俏愣了愣,抬眼望去,便见到了藏在亭子里的婀娜身姿。
果然是柳依柔。
心下苦笑,视线却不偏不倚。
既然躲不开,不如看个干脆。
便见此刻柳依柔状若无骨,无比虚弱的靠在许锦空的怀里,娇柔无力。
许锦空紧紧环抱住她,似怕自己一松手,她便会跌下去。
无比熟悉的场景。
几个月前,这幅画面还深刻的镶嵌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几个月后,她却已经习惯至麻木,心中再也泛不起涟漪。
人心,果然是会变的。
她微微一笑,移开了视线。
“姐姐可是冷了?”
像是问她,视线却始终放在许锦空身上。
眼里柔情似水。
许锦空摸了摸她的头,一脸的宠溺,把她抱得更紧了些,道“拿多一件衣裳来”
松了手接过棉衣为她系上,他柔声道“夜里凉,不要冻着了。”
又抱住了她,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扭头看向楼小俏,无喜无悲,散了笑道“这是她该受的惩罚”
“可是,地上这么凉,姐姐会冻伤的。”
柳依柔回头看向楼小俏,轻声道。
明明是心疼的语气,可她的眼中,却只有满满寒意。
“柔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一直被那个贱人所害。”
许锦空厌恶的看了楼小俏一眼,收回视线,温柔的看着她。
楼小俏忍不住想笑。
隔得远,他们的对话却清楚传入她的耳朵里。
让她觉得分外好笑。
一直以来,她柳依柔只要轻轻撒个娇,就可以满脸得意的躲进他的怀里,被他温柔所待。
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从来只有自己。
然而,无论她受了多少虚假苦,担了多少无辜罪,在他眼里,她都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陷害算计柳依柔的那个毒妇。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却从来都是眼见为虚,耳听,亦为虚。
“可是阿空,柔儿怕姐姐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
柳依柔与他对视,一脸的担忧。
“柔儿还是去给姐姐送件衣裳吧。”
“不行,本王怕那毒妇又会伤了你,你身子虚,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许锦空一脸严肃的道。
“可是……”
“没有可是,那毒妇冻死了也好,免得再来碍本王的眼。”
一语六月寒。
明明是秋季,楼小俏却仿佛置身在冰窖里,浑身冰凉,遍体生寒。
原来这么快就要冬天了么,她忽然想笑。
失望已经攒的够多了,许锦空,你何必一再让我体会绝望。
“阿空”柳依柔的眼中带了谴责,扭头看向楼小俏,勾唇笑道“姐姐听了会伤心的”
许锦空闻言,面无表情的道“那真是污了本王的眼。”
“阿空”柳依柔嗔了一声,轻轻按下他的手,起身,对着他皱眉道“我还是去看看姐姐吧”
许锦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真拿你没办法,柔儿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
看了一眼楼小俏,担忧的道“本王陪你去”
“不用,柔儿去去就来,”见他满脸不赞同,她笑了,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压低声音道“阿空去了,柔儿会吃醋的。”
“那好”许锦空看见她害羞的模样,朗声笑了笑,“本王在这里等你回来”
又看了一眼楼小俏,提高音调,厉声道“顾云霜,王妃好心给你送衣,你最好莫要耍什么不入流的小手段”
自然是不会的。
楼小俏呵呵一笑。
无论如何,她楼小俏身上依然有着属于顾云霜的骄傲。
这骄傲,让她不愿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更不愿去争去抢,去耍阴谋诡计。
从前不会,现在亦不会。
但大抵,所有的爱都是盲目的。
许锦空爱柳依柔,所以在他眼里,无论她做了多少恶事,错的都是他人。
以前是,现在亦是。
她柳依柔,永远可以轻而易举,就一直被人捧在怀里,细心呵护,而她楼小俏,只能低入尘埃,却仍然被人践踏。
到底是不甘心的。
楼小俏想。
可是能如何呢,她楼小俏这一生,早已葬在那一年初见之时那惊鸿一督里。
此后这一生,皆不过是陪葬。
愣神之间,便见一双细手触上她的肩。
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肉里。
没有丝毫的痛意,大抵,她的四肢真的被冻僵了。
没有了触感。
极其温柔的女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妹妹给你送衣裳来了。”
凑得很近,楼小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
有那么一段时间,许锦空的身上,全是这股味道。
淡而不妖。
楼小俏心想,果然是极称她的。
只是,到底掩不住自己的苦笑。
见她不回话,柳依柔也不恼,低头与她对视,笑了,“姐姐不愿接受这件衣服,可是嫌弃妹妹了,也对”她神情恶毒“毕竟,妹妹可是姐姐的杀族仇人啊。”
轰,如同晴天霹雳,劈的楼小俏愣的回不了神来。
她傻傻的躺在那,呆呆的问“你说什么?”
“姐姐年纪轻轻就耳聋了吗?”柳依柔蹲下身子,慢慢把她扶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我是姐姐的杀族仇人啊”她笑得嚣张“姐姐不是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个递了折子给陛下的人吗?不必找了,那人,是我的父亲。”
如第二道惊雷,在楼小俏心里轰轰巨响。
她沙哑着嗓音,忽然直勾勾的看着她“为什么?”
她一下子坐直了,逼问道“为什么,他们是你的族人,是你的爹爹娘亲,是你的亲人啊。”
“爹爹娘亲,亲人?”柳依柔嗤笑一声“不过是一群傻瓜罢了,我的爹爹,从来都只有柳宣一个,其他人,不过是我嫁给阿空的垫脚石而已,蠢货。”
“你……”
齿中带腥味,血一下子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