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虽然她总是冷漠着一张脸,却有一副温热的心肠,所以李宝德相信只要花点时间,苦苦的哀求她,她早晚就会被他打动。
「求求你,君绣!」
梁君绣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神情,令人瞧不出任何端倪。她看着李宝德,不由得想到,他虽然是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但是她很清楚这个人不坏,所以也不想要害他。
李宝德在她清明的目光注视之下,不由自主的动了下。
「去回公公话。」她开了口。
他的眼睛一亮,「什麽话?」
「我不进宫!」她缓缓的举起自己白皙的双手,「若再逼我,我便自废双手,相信到时朝廷不会要一个没有手的废人进宫吧。」
李宝德一听惊骇欲绝。
她得天独厚,拥有过人的手艺,现在却为了不想进宫而要自废双手
「君绣啊!你到底是怎麽了?」他一脸的烦躁,「我实在不知道你这脑子里在想些什麽?就拿昨日来说,京城来了一位朱公子,拿了大把银子请你绣图,但你连人都不见就一口回绝。
「你何苦与名、利过不去呢?你不是一直想要多挣些钱给你爹治病吗?」叹了口气,他继续游说:「那位朱公子,虽然他没说他的来历,但凭我这些年在商场上的经验,看他那股气势,我敢肯定他绝非普通人!」
「我连皇帝都不甩了,更何况是朱公子。」
李宝德顿时哑口无言。是啊!她都敢抗旨了,那位朱公子就算是再有来头,她也不屑一顾。
梁君绣退了一步,微微行礼,「那位朱公子若真出得起银子,坊主就问问其他人是否有兴趣替他服务吧!君绣累了,先下去休息,坊主也请早点歇息。」
没等回应,她便转身离去。
她的古怪并不全然来自於她的不喜言语,更重要的是,并非出得起银子才能请动她这个名震一时的绣匠。
她与其他昭绫坊的绣匠并无不同,月钱、赏金全都比照办理,她不抢别人的工作,但是别人的工作她也不会抢着做。
现下她手边的工作已经应接不暇,没道理再巴着这个京城的贵客不放,不如让别的绣匠有活儿做有钱赚比较重要。
李宝德莫可耐何的望着她离去。
「好一个刚烈女子!」
寂静的院落中,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李宝德吓了一跳,目光极力的四处寻找。
但是放眼望去,没看到半个人影,他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臂,不敢多停留的立刻离去。
倏地一个人影闪进了梁君绣的绣坊,桌上有幅还未完成的春风燕喜,栩栩如生跃然於布匹之上。
一个年轻的女子,却有双无人能出其右的巧手,连性子也是独一无二。
桌上有个不起眼的针线包,看来有些老旧,上头绣着数朵黄色小花,绣工只能勉强算是普通,一点都不像是梁君绣的绣法。
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针线包,与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第二章】
明月清风,一个娇小的人影踩着细碎的脚步穿过街道。梁君绣看来一脸平静,但是动作却泄漏了她的匆忙。
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大婶捎来口信,说她爹爹日前染了风寒,卧病不起,但是大娘不告诉她,所以李大婶趁着进城祭拜女儿李锦华之余,抽空告诉她这个消息。
对大娘来说,她若是少上一天工,就会少赚一天的银两,所以大娘情愿她留在绣坊里做活儿,也不要她因为担心爹爹而请假返家。
真是个钱奴,除了钱,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梁君绣的眼眸闪过一阵阴郁。一想到她爹,她根本不管回去後大娘会怎麽说,迳自向绣坊告了假,急着赶回家。
自从她到了绣坊後,若非必要,大娘是不会要她回家的!
如果她不顾一切的回去,大娘不仅不给她好脸色看,还会故意当着她的面,数落她爹,让她看了难过。
想起总被大娘压制的爹和早死的娘,梁君绣心中难免浮现些许惆怅。
她不禁叹了口气。夜色渐深,没空胡思乱想,她加快脚步,心想看了爹之後,她还得赶回绣坊。
匆匆忙忙,她忽然撞上一堵肉墙,因为受不了冲撞,她整个人直往後仰跌倒在地。
喔!脚踝传来一阵痛,她的眉头微皱,抬起头见到挡住她路的人,她的神情立刻回复平静。
「瞧瞧这是谁?」
人倒楣时,喝水都会呛到。忍着痛,梁君绣站起身,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衣裳。
她认得这个故意挡住她去路的男人,他是聚宝门内镇淮桥附近,绣坊规模与昭绫坊不相上下的「江采坊」少主——郑柏青。
说起郑柏青,在这一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他出名不是因为乐善好施,而是臭名远扬。
长得还算是人模人样,但却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不说,还惹了一堆烂摊子让郑家老爷疲於奔命,他的言行使得江采坊的名声一落千丈。
偏偏这位公子哥儿把家族名声搞垮了却还不知自我反省,反而将她当成头号敌人,以为自家绣坊的生意不见起色,全是她的错。其实说穿了,在商者,不与人为善,爱斤斤计较,不懂包装、求新,被人比下去只是早晚的事。她只是区区一个绣娘,即使她绣工再精湛,也不足以使一家百年绣坊毁於一旦。
其实江采坊累积了数十年的财富,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富甲一方,现在昭绫坊的名气胜过它,但是李宝德对江采坊还是敬重三分,所以两家虽是敌手,但还算和平相处,偏偏郑柏青硬是想要找昭绫坊的麻烦。
此刻撞见落单的梁君绣,正合他意。
他的身躯摇晃了下,然後走近她。
梁君绣一脸平静,看出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而她向来和酒鬼对谈没兴趣,握着手中打算给爹的药包,打算绕过他离去。
「你给我站住!」他伸手拉住她,语气充满挑衅。
她翻了下白眼。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接近,但是他紧抓着她,脸上的表情写着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走她。
「你以为你能躲得了多久?我上昭绫坊、李府好几次,都见不着你,」郑柏青一脸得意样,「你整天就窝在李府,怎麽?怕见人吗?」他冷哼了声,「这下老天有眼,可让我遇上了。」
梁君绣只冷冷的瞧着他,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他一张口,瞬间酒臭味袭向她。「你不喜欢说话,脾气古怪,这一带绣坊没人不知道!你到底凭什麽拿这一副爱理不理人的态度对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仍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眼底显现一丝不耐。
「我是郑柏青,我爹是郑东离,知府大人还是我爹的生死之交呢,只要我说一声,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你高傲只是因为你会绣东西罢了,会绣东西又怎麽样?我们江采坊里多得是绣匠、绣娘,你有何特别,又有何了不起!」
梁君绣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一点都没有被他不善的口吻给骇住。
「放开我!」她摆明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不放你,你又能奈我何?」仗着自己是男人,论力气一定胜过她,所以他骄傲的说:「不过若你求我的话,我考虑、考虑。」
「无聊!」她啐了一声。
「你说什麽?」郑柏青愤怒的瞪大了双眼,「你这丫头,可不要给你脸你不要脸!」
这句话应该是她说的才对吧。梁君绣冷眼看着他,他後头还跟着两个显然不打算制止自己主子的下人。
「放开我!」他已经浪费她太多时间,她一脸厌烦的斥道。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郑柏青扬高声调说道:「到江采坊来,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金银珠宝!」银子——他们郑家多得是,吃三代都吃不完!
对梁君绣而言,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她现在拿在手上的药包珍贵。这世上只有能使她爹好转的东西,她才会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