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周夫人一听道:「你糊涂不糊涂,四月早就卖给了苏家,别说她什么哥嫂子,就是她老子娘都没干系,你巴巴的给银子,不是把银子往井里头扔吗,连个响动都听不见……」叹口气道:「行了,这一百两银子回头用娘的体己给你补上,这件事休要再提,等过些日子,你的身子好些,娘给你寻一门体面的亲事,要说啊!你也该续个媳妇回家了,也省得你那院里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儿。」周子聪一听这话,知道这事彻底黄了,也就不敢再提了,四月这边才算真消停了。
采薇看了看四月,便迈步进了连着角门的小院里,一进院就看见王宝财,王宝财急忙见礼,一抬头瞧见四月,浑身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苏采薇看着好笑,王宝财跟了她这些年,还真没见他如此慌乱的模样儿,可见这人别管多老成稳重,一沾上娶媳妇都跟个生涩懵懂的小子没两样儿。
四月的脸更红,三月却笑着打趣道:「这还没出正月呢,怎的就热上来了,瞧瞧我们四月的脸都热红了,王掌柜,你说热不热?」王宝财忙道:「热,热,今儿是热……」
苏采薇撑不住,扑哧一声乐了,点了点三月:「行了,宝财跟四月都是老实人,哪架得住你这张叼嘴打趣他俩儿,说起来,宝财,赶明儿你这谢媒礼可不能少了三月的,没她,你们俩还不知怎样呢,外头怪冷的,都是自己人,咱们进屋里说吧!我正好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俩。」
进了屋采薇坐在榻上,四月忙让人点了炭火盆子放在屋角,又弄了手炉脚炉来放好,采薇半真半假的叹口气道:「这些丫头里要说伶俐的,三月是拔了尖,要说做事稳重,我还是喜欢四月,真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四月一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姑娘就是我的再世恩人,我情愿守着姑娘一辈子……」王宝财急的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那个样儿把三月给逗的不行:「姑娘,您快别吓唬王掌柜了,瞧这急的。」
采薇笑着扶起四月,仔细端详了她半晌道:「说起来,咱俩的情分又不一样,你可记得小时的事?」四月点点头。
采薇道:「那时我就跟我娘说过,怎么想个法儿帮帮你,可那时想帮也帮不了,后来因缘巧合买下你,也算终于遂了我的心愿,我知道我姐在周家那些日子,若没有你撑着,等我知道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说起来,也算你还了情,你这心里也不用总惦记着旧年那点子事儿,宝财人好,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
「二姑娘……」四月眼里泪光闪烁,叫了一句又哽咽的噎住,知道自家姑娘最不喜哭哭啼啼的。
采薇道:「既然你们二人都乐意,就挑个好日子,我给你们把事办了,宝财你听好,虽说四月是我家的丫头,以后你若委屈了她,我也不依。」
王宝财急忙跪下磕头,拽了拽四月,也跟着跪下:「主子的大恩,宝财两辈子也报答不完。」采薇道:「快起来,别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这辈子才过了几年,你倒是连下辈子都支出去了,行了,你们好好的就行,我让府里几个婆子过去你那院子,帮你操持操持,你手里的那些伙计干不了这样精细的活计,你们那个小院离我这边也近便,成亲以后,四月仍上我这里来,支应些里外,嫁妆我一早就预备妥了,你跟三月你们俩的一样,清明谷雨的一样,你是头一个,嫁的又是宝财,宝财跟了我这些年,我再给你们一个庄子,等你们有了孩子,也有个妥当的进项。」
宝财千恩万谢的磕了头出去了。苏采薇扭头看着三月道:「你别眼馋,赶明儿你跟丰年办事,跟四月一样,也给你们个庄子吧!」三月脸一红:「姑娘说什么,谁要嫁他……」难得扭捏起来的丫头,四月跟采薇都笑了起来。
选吉日过了嫁,到第二日,四月收拾齐整了,从苏府旁的小院里抬了出去,到了街上跟迎亲的队伍合在一起,吹吹打打着往前走。
王宝财十字披红,在高头大马上坐着,意气风发,迎亲队伍拉的老长,热闹又气派,刚转过新院子所在的小街,迎头四月的两个嫂子就撞了上来……
两个婆娘拦在街当间大声嚷嚷:「大家给评评理,谁家姑娘出嫁,娘家连知道都不知道的,就这么把我们家姑娘抬了去,别说聘礼,我们这样娘家的哥嫂连门都不让进,既然你们做的出来,别想就这么顺当的成了亲事,今儿得说道说道。」
王宝财还真没想到四月的两个嫂子是这样不管不顾胡搅蛮缠的角色,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是脸一抹要搅了亲事。
王宝财跳下马,看了眼身后的花轿,别的他倒不怕,知道四月是个要强的性儿,摊上这样泼皮无赖的哥嫂,怕心里生气,有心让伙计架开,又怕四月不自在,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婆娘一看王宝财迟疑,越发吵嚷起来,本来看热闹的人就多,不大会儿功夫,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宝财正左右为难,花轿的帘子突然打了起来,三月扶着四月的手臂出了花轿,扯开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一张齐整的小脸儿,头上凤头金钗颤巍巍的绾住一头乌发,凤嘴衔的一串明珠在日头下辉光流转,可是一双明眸中的火焰却如她身上的嫁衣一般。
四月也顾不得花轿不花轿,更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一张粉面烧的滚烫,她不能让这对娼妇得逞,宝财如今是个有体面的大掌柜,何时当众受过这样的气,却被她牵累着连亲事都不消停。四月就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要如何,难不成要她死了才甘心。
「呦!姑娘可算出来了,你这嫁过去吃香喝辣穿绸裹缎的,就不想想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兄弟,侄子,侄女可还吃不上饭呢!」二郎家的尖酸的说了几句。
三月气的不行,刚要说话,被四月拉住,四月扫了一眼周围,忽觉这情景竟恍若回到多年前,那时若不是二姑娘买下她,想必也没有今日了。
四月低头扫了眼地上两个撒泼的婆娘,再瞧瞧不远处立着的畏首畏尾的哥哥,心里忽生出一股决断,开口道:「你们既要在这里闹,那咱们今儿就让在场的人评评理,当年在家时,爹娘祖母嫌我们是个丫头,缺吃少喝的不说,姐姐槐花才十二就贪人家的彩礼,许给了个老鳏夫,没上一年就被那人活活打死了,得了那混蛋几文钱,连尸首都不收敛,我八岁那年,叫来人牙子要卖到那种脏地方去,是我拼着一死,被我们姑娘救下,给了卖身的银钱,当着全村老少立了字据身契,死活不赎,我这条命才算活了下来,即便如此,这些年,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嚼的,住的屋子,哪一样不是从我身上得的,还不足,又得了人家的银子好处,非要赎了我去,逼着我嫁个病秧子当小妾,你们算哪门子娘家人,你们算什么哥嫂,你们是吃肉喝血的魔鬼……」
「是啊,怎的这样狠毒,那是亲骨头亲妹子啊,还有脸跑来闹亲,要是我臊都臊死了……」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两个婆娘难堪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