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刘氏刚说到这儿,大虎猛的抬起头来道:「姐,您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想过分家的事儿,就是大栓娘闹得那时候,我都恨不得一脚踹死她,如今咱这买卖做大了,虽说靠了些运气,可还不是采薇,那一个一个的新鲜主意,这些我心里都知道呢,说白了,是我这个舅舅占了外甥女的光,怎么还会想到分家。」
刘氏道:「你别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是你姐夫这身子,今年可更比不得往年了,出去一趟回来就累的不想动了,够吃够花,不如在家歇养着的好,天下的银子哪有都赚到咱家的理儿,到如今这样的成色,祖宗的脸上也有光了,还折腾个啥。」
大虎点点头道:「姐夫是该多歇歇,就让采薇管着买卖就是了,大栓不成器,采薇却有这个本事,我也正要跟姐夫商量,咱们兖州府的六个铺子,这一年虽说没赔钱,可真没赚多少,虽在冀州府名声在外,可兖州府里还是认恒升福,姐夫也知道,这恒升福正是咱们家的老对头,东家有点不地道,大栓那档子事儿,可不就是他们鼓捣封暮志那地痞设的套儿,记着咱们的仇呢。」
说着长叹了口气:「论说兖州府那么大的地儿,两家字号都开起来也招的下,可他家偏跟咱们过不去,年前在咱们对门新开了一家恒升福,茶叶都陪着钱卖,听他铺子里的伙计透过气来,就是要把咱们赶出兖州呢,恒升福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跟京城的定国公府,不知有什么牵连,若是他家豁出去陪着本跟咱们这样干上一年半载,兖州府的铺子可都撑不住了。」
善长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先头想着,毕竟咱们坏了人家在冀州府的买卖,让着些也就是了,不想他家倒非要跟咱家斗个你死我活,回头我问问采薇可有主意,再做道理吧!」
大虎去了之后,刘氏埋怨道:「说的好好的分家,怎的到最后又跑你们那买卖上去了。」
善长道:「大虎没那样的心,只不过他先后娶的这两个媳妇儿都不省心,过去那句话真说的对,娶妻娶贤,那些年采薇就跟说过,咱们这样的买卖,最忌讳三亲六故的往里掺和,都顾着这样那样的情面,长了买卖就做不下去了,我倒没当回事,如今一看,二丫头说的真真有理。」
刘氏道:「你还赞她,事事都依着她,过了年可就十五了,这亲事还没着落呢,明薇十五都嫁人了,采薇,唉!」
善长道:「明薇哪儿好不好?本想着兖州府开了铺子,周家有什么消息咱们也能知道些,谁想周家老爷倒高升的快,这才一任知县过去就成了督事,虽是六品,可这京官也比外头的强多了,周家也举家迁进了京城,倒是难得听见明薇的信儿了。」
刘氏道:「上月里送了信来,说家里外头都好,子明也每日里用功,以备来年再考,她公公婆婆都是明理儿的人,明薇又是那样的性子,自然不会歪带了去,就是妯娌间,不知如何了,横竖出了门子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我惦记着也是白惦记,要不说都乐意生小子呢,生了小子,别管什么样的娶进来一个,怎么也是在自己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不像丫头,一嫁了人,当娘的想见一面都不容易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善长宽慰她道:「你瞧还说不惦记着,才说两句,心里就受用不得了,如今采薇多在咱们身边待几年就待几年吧!她的性子,你便是跟她说一门亲事,她要不点头,难不成还强逼着她上轿去!」
刘氏听了,不禁白了他一眼:「那丫头心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合了她的意思,恐天下都寻不出来一个的,都是你这个当爹的宠出来的,如今鼓捣了买卖,更是管不得,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呢,句句都能把我驳回来,不说她,善学如今也不让人省心,去年来信非说参军,你瞧今年南边就打起了仗,咱娘是没日没夜的担着心,也不知这好端端的打什么仗,安生的过日子就不成啊!」
善长道:「我听人说,南蛮那边儿地荒,种的粮食不够,又赶上闹了两年灾,想来吃不上饭了,就来咱们大明抢,倒是扰的边境那边一团乱,年前我们回来的时候,冀州府都进了不少灾民呢,咱们家还设了粥棚,也不过挡几日罢了,那些人离乡背井拖家带口的,真真可怜,倒是盼着仗快点打完了才好。」
刘氏忙道:「这话可别跟咱娘说,说了不定咱娘又睡不着觉了。」侧头看了看架子上的沙漏,忙吩咐外头的婆子道:「去前面瞧瞧二姑娘那里可闲下来了,天都暗了,也该歇歇了,没得把自己的身子都累坏了。」
外面婆子刚应了一声,就看见采薇进了院来,不禁笑道:「夫人正念叨姑娘呢,这可不就来了。」
采薇进了屋,刚坐下吃了口茶,和尚就跑了过来,缠着她在炕上,摆弄那些新得的鲜亮石头,是小叔让送信的人从南边捎回来的,是些鹅卵石,挺重的东西,却捎来两袋子,一袋说是给采薇赏玩的,令一袋说给和尚的。
和尚这些虽鲜亮却大小不一,远没有采薇的齐整,每一块都是精心挑拣的,仔细看,上面或人物或花鸟浑然天成,颇为珍奇。
采薇最稀罕里头那个最大的,有巴掌大,上面恍惚一页小舟,舟上两人对坐,不知吃酒还是下棋,倒令采薇不由自主想起了木头……
夏秋山闹了这一水,让大虎着实没脸,想他姐俩个当着他面说的天花乱坠,背转身子却又一个样儿,大虎越想心里就越别扭。
当初瞧上秋萍,也不是为了她的姿色,秋萍长的虽不差,也不是多出挑个女人,只不过她家旁边卖豆腐的婆子说媒时说,她生的圆润,身子骨健壮,一看就是个会生养的,大虎这才动了心。
这些年过来,膝下就得了大栓一个儿子,眼瞅着又不是个成器的,大虎哪会不着急,加上厌烦了大栓他娘,成天挑三窝四的性子,更不怎么回家,秋萍这事便成了。
一开头也真没想正儿八经娶回家,后来大栓母子闹得越发不像话,秋萍又有了身子,瞧着秋萍性子温顺,不大掺和事,家里就姐弟两人也拎静,大虎这才动了娶二房的心。
不想这女人都是在外头一个样儿,娶进家来又一样儿,不记得那些年挨饿受冻的难,如今得了机会倒先学会了怎么搂钱。
大虎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自己对秋萍太好了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忽的就想起了大栓母子,把那旧年贫时的情分记挂了起来,也觉有些过不去,就像赵鹏劝他的话:「大家宅门里最讲究个嫡庶,庶出再怎么样,也不能越过嫡子去,就像咱万岁爷,大皇子二皇子明明就比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大上许多,太子依旧是三皇子,这便是嫡庶,万岁爷都这样,更何况咱们了。」
大虎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说起来,大栓虽可恶,毕竟是入了人家的套儿,如今在老家里圈了这两年,想也该知道了错处。
他姐也说:「怎么也是患难的夫妻,什么大的事儿揭不过去,再说大栓都十七了,也该操持着娶媳妇儿,你这个当爹的不在跟前,这样大的事,他娘敢拿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