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三

番外篇三

她确实不怕,兔儿不嫌麻烦,领着她离开山林,此等善意,她清晰感怀,相较于兔儿是精怪,听闻慈华师父先前那番狠话,还更教她颤抖害怕。

「那你刚为什么都不回答我?」曦月又问道。

「你自己说得那么欢快,我哪有插嘴机会……况且,我若再开口,你怕了我是妖,不敢随我下山怎么办?那山里的狼可多了。」兔儿答。

兔儿说,她唤金兔儿,来自芳草谷,在此山寻一味草药,这座山,她熟得像自家草圃,当然包括位处山腰间,那座小庵寺的传说。

而这传说,才在庵寺七年的曦月,自然不若她清楚。

「你刚说,庵里有人会收妖?可我看庵中师父师姊皆为一般僧尼,平日供佛念经,没听过谁有收妖本领。」

「妙善呀,有阵子,她卯起来收妖,处置了我好多狐朋狗友(这里不是在骂人)!」金兔儿提及此事,仍余悸犹存。

曦月默念妙善此名,甚觉熟悉,细细回想,忆起慈恺师父曾与她提过,「妙善太师父,在我入庵寺之前便听说已仙逝多年。」

金兔儿惊呼:「妙善死了?被她抓走的妖呢?没人把他们放出来,岂不是得关上一辈子?!」这些年不靠近佛庵,才会连妙善死去的消息,都未曾听闻。

「这……我不知情。」她连妙善太师父会收妖这种事,都是今时今日才听说。

「那我的红狐哥哥怎么办……那时,他是为了救我们,才与妙善正面对上,被收进那支朱砂葫芦的……」金兔儿面露忧心。

红狐哥哥这四字,教曦月一证,胸口甚至因而一痛。

赤艳血红的狐,珍稀罕见,并非寻常易见,她亦识得一只。

「红狐……是勾陈吗?」曦月费了许久功夫,才轻吐出此名。

「他倒没说过他的名,可他对待雌性特别温柔,全都要我们喊他一声哥哥,他身上红狐毛,柔柔软软,让人很喜欢。」金兔儿提及红狐哥哥,眸微红,唇却微笑。

「你说……他被妙善太师父收进朱砂葫芦了?」

「是呀,妙善死了,朱砂葫芦也不知还在不在庵里……」金兔儿又垮着兔脸。

「我回去找。」曦月声嗓坚定。

无论是不是勾陈,她都想亲眼证实。

如若不是,放了便罢,如若是……

能再见他,不就是老天让她带着记忆轮回,给予的最大慈悲吗?

哪怕他见到她,是气,是怒,是恨,就算他想亲手了结她,她不会有怨言。

她愿意,以命偿他。

谢别了金兔儿,曦月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步履加快,下了山阶。

果不其然,全庵中,只有慈恺师父着急她的下落,见她平安归来,满心欢喜。

至于其余人,那般显而易见的失望,曦月不想去理会。

喝着慈恺师父为她熬煮的米粥时,曦月不断在想,庵里哪一处,最可能安置妙善太师父的遗物?

庵由上上下下,几乎没有她未打扫过的地方,庵里也不存在任何禁地,一时之间,确实毫无头绪。

接下来数日,她洒扫时处处留心,庵内半数的墙面,她逐一敲过,木柜深处也没放过。

这其间,金兔儿悄悄找过她,与她一同过论庵中可能处,当她不方便在师姊眼皮子下寻物,金兔儿便自告奋勇接手。

半个月过去,并无发现,正当她与金兔儿一筹莫展,用过早膳时,慈恺师父将她唤去,给了她一把旧钥匙,要她去小仓库角落的一只木箱里,取白瓷瓶来。

今晨更换供佛香花时,师姊失手打碎了一支。

她领命前去,小仓库她也寻过几回,并无所获,怎知打开角落木箱,里头各式花瓶中,安插着那支朱砂葫芦,或许是庵人不晓得这支葫芦的来历,也或许……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取了白瓷瓶的同时,也将朱砂葫芦小心翼翼拿出来。

葫芦口以油纸裹绕了数圈,束上红绳,乍见不起眼,加之葫芦看来老旧,上头布满磨痕,第一眼绝不会将之当成收妖神器。

嗯……说不定,它还真的不是收妖神器,里头单纯装了香油之类。

她不禁动手摇晃,边凑耳去听,里头有无油水液体声,摇了半晌,虽觉葫芦颇沉,却没传出任何声响,还是晚些拿去与金兔儿商量吧……她正这般思付,摇葫芦的动作未停。

蓦地,一道吼声炸开……闷在葫芦里,所以威力并不大。

「摇屁呀!老秃驴!想把大爷浑身狐毛摇光吗!」

她一时呆伫不动,直至反应过来,是因为那道吼声,并不属勾陈所有。

失望,淡淡漫了开来。

「咦?不是老秃驴?是个小光头?」显然地,葫芦里的某人也反应过来了。

她回过神,问:「你是金兔儿中的红狐哥哥吗?」

「你也认识小兔?她一向唤我红狐哥哥没错,妙善呢?她把我关进这鬼地方,大爷我还没找她算帐——」

「妙善太师父已经过世了。」

葫芦里静默了一会儿,半脆,才传来一声重嗤:「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脆弱没用。」

曦月颇想提醒他,他正是被「脆弱没用」的人类给关进葫芦的,不过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并非明智之举,于是咽回前一句,只同他道:「我无法在此久待,暂且先把你带离小仓库,晚一点去找金兔儿,商讨如何救你。你可以先别开口说话吗?我怕被师父师姊听见动静,就没法子将你盗出去了。」

她当然想过直接抽开红绳,撕去油纸,说不定他咻一下便能离开葫芦,但她毕竟不认识这只红狐哥哥,万一他并非善类,想大开杀戒有何困难?

防人或防妖之心,皆不可无,还是等有熟人在场,一并壮胆,来开封。

「你一个小小光头人类,为什么要救一只妖?况且,我也不识得你。」

可以别一直提她是小光头吗?在庵里长大,自幼便没有选择,被迫剃度,若她没有前世记忆,不记得以前长发披肩,兴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她仍是记得,记得柔腻青丝拂过脸颊及肩的触感:更记得,曾为她轻轻梳弄,在发瀑中穿梭的那双温柔大掌……

断发,断情。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发丝,足以比拟情丝,那么这一世的她,应是注定无情无爱了。

「我在林中迷路,是金兔儿救我,她很担心你,所以我想替她做这一件事……」她突地没了声音,将葫芦藏至身后,外头传来冷哼,是某位师姊前来查看她磨蹭什么,嘴里数落——

「取个瓷瓶而已,你也能取这么久,八成在偷懒吧!你手脚放干净些,别看小仓库有什么值钱物便偷偷拿走!」

她乖乖被骂,没半声顶嘴,毕竟她确实擅自拿了东西,手脚不算干净,只是……萌芦里的某狐,是否属于「值钱物」,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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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神与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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