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陷囹圄（6）

赵致庸长叹了一声，摇摇头：“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说实话，在两年以前我还有，但是，现在没有了。两年前我家闹贼，这个书目和其他几十部明版书都丢了，别的书丢了我没有觉得可惜，只有这部书目，是我家传之物，麦望馆所有的古籍在几百年中都流散了，只有这部书目幸存，我以为能保存，没想到还是丢了，这可能就是麦望馆的命运。”

赵致庸一提起此事，不禁大为伤感。千代看他的神情应该并不是假装。她的希望一下子落空了，她设想过各种可能性，比如赵致庸不肯把书目卖给她，或者干脆不给她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想办法解决。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致庸竟然也没有了麦望馆的书目。

“那报案了没有？”

赵致庸说：“倒是报案了，警察也调查了，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他们怀疑是内部作案，这些警察太荒唐了，我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怎么会是内部作案？”

“内部作案？”千代重复着这句话。

在5号楼阴暗的地下室里，加藤的脸色显得异常焦虑。樱井千代坐在他对面，她很少看见加藤这么沮丧。

“你确定赵致庸不是在说谎？中国人是很善于说谎的。”

千代摇摇头：“他说这话时，情真意切，我不认为他在说谎。”

“要想知道《黄金方志》的去处，必须拿到麦望馆的藏书目录索引，”加藤懊丧地说，“谁想到这部书目偏偏丢了。”

丁盛虽然身在监狱，却已知道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毛济元告诉他，7月7日，中日在北平发生军事冲突，毛欢和管家决定把藏书运进相对安全的上海租界。

监狱当局对如何处理这些囚犯头疼不已。研究后，释放了部分刑责较轻、刑期较短的犯人。对三年以上的犯人暂时实施关押，只是增加了紧急疏散演习。

1937年8月13日下午，驻沪**第88师师长孙元良率部进至八字桥日军对面时，遭到日军火力扫射，官兵们马上还击，淞沪战役就此爆发。

**攻入日本租界后，沿狭窄街道推进，但是在敌军坦克和两侧楼上的交叉火力下牺牲重大，最后被迫撤出，双方进入胶着状态。此后双方逐次增兵，国民政府将七十八个师、七十万人先后调到上海战场，日军也陆续投入了九个师团二十多万人。

天堂与地狱的距离有多远？有时它们只隔着一条苏州河。

在苏州河的这边，**在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条件下，这七十万人无异于被投入了一台绞肉机。战争异常惨烈：飞机、舰炮、坦克、毒气轮番上场，也不乏肉搏、投掷石块和人肉炸弹。到处是断墙残壁和被烈火吞噬的建筑，黄浦江里漂满尸体，无数鳗鱼围在尸体周围，从伤口处啃噬着肌肉。不消几天，尸体就只剩下一堆白骨，沉入江底。在苏州河那边的租界里，洋人站在他们的公寓屋顶上，看着日本的轰炸机把成吨的炸弹倾泻在中**人的战壕里。富丽堂皇的国际饭店里的客人们，从最高层餐厅的宽敞玻璃窗向外眺望。

天堂与地狱的距离有多远？有时它们只隔着一条栅栏。

战争爆发后，数十多万难民从闸北、南市华界以及虹口、杨树浦拥进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后来，租界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了。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巡捕只好关起铁栅栏，铁栅门外的难民挤在一起，黑压压一片。巡捕充满同情地看着他们。天空一有轰炸机飞过，就会在难民中引起骚动和纷乱，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拥，男的喊，女的哭，婴儿被挤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