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午夜梦回,沉痛就会占据文清竹的心房。
她推被坐起,还会想起她躲在远处看到的抄家、锁人的场面。男女老幼就像一串长绳上的蚂蚱。士兵们抄出带不走的财物,则摔得摔、砸得砸。耳边都是族人的哭泣、痛苦的呐喊。
她的父母爷娘,还有小时候的玩伴……她痛苦地绞着手里的帕子,拳头塞进嘴里,咬出了深深的血痕,不让自己的痛苦呼号出来!
是文伯伯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护送她回到文家;亦是文伯伯交游甚广,找到宫里熟人打听到文清竹的大哥俞清泓因为调戏景妃被圣上赐死!
在她的记忆中,大哥清泓是敦厚仁善之人,要说他非礼女人,清竹到现在也不信。她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一念及此,清竹拜托文伯伯,总算是顺利选上秀女进了宫。
进宫一个多月了,她还是睡不惯这澄明殿,皇上已经封她为文嫔,过几日就要迎娶她了。
清竹在各处打听询问四年前的那件惨案,不料她未及说完一句话,刚提到四年前。
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闭了嘴或是“顾左右而言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几次下来,清竹就知道这件事情想在宫里打听是何等的困难!
现在她对此有些一筹莫展了。
清冷的月色,踏着月光投下的淡淡疏影,听着和风拂过树丛的喧哗,整个宫殿安静得更加寂静。清竹被噩梦惊醒,无心睡眠,便放任她的脚步,穿过了几个角门,来到平日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花园里面。
湖水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光,风揉碎了一池的清辉。轻柔的却有一阵低咽的箫声。
萧的主人低沉地吹着一曲《良宵引》。
清竹不自觉发声的一边靠过去。耳朵仿佛于暗夜中格外灵敏,细微的声音也可以辨识。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听涛亭中,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他执一柄玉箫,泛着玉特有的皎洁,衬的男子衣袂飘飘的神采,极尽儒雅仿若天人!
清竹轻轻立在他的身后。听着这一曲《良宵引》,望着水中清辉,享受个中静谧,一时无言。
她只能凭借他的衣着揣测他的身份。就像上次一样,当时明黄的缎袍、系着九块和田玉的腰带加上明黄贡缎的朝靴,她一眼认出了李潼是皇帝;这一次,能在斯时斯地出现的男子,恐怕是哪个王孙公子莫属。
一曲终了,吹箫人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姑娘可安坐。你可愿听我再吹一曲?”
清竹望着他朗月一般的面容,微微失神,不自觉地逸出口:“公子请自便。”
不知为何,清竹始终感觉到他的眼光锁在她的身上,一时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好尴尬及时化解,他又重置萧于唇,这次吹奏的,正是一曲《凤求凰》!
吹罢一曲,他便欲举步离去,没有问她名字、身份。这一认知让清竹竟有了些微不快但她什么也不会说。“可惜,可惜,你又是他的人。”男子的声音相当魅惑,尤其在这无边月色里。
“有何可惜?进了宫的人,似乎便要认命。更何况幸与不幸,不过是个角度的问题。”清竹答道。
男子离开的脚步一滞,唇角带着微微笑意:“你要有这心态,倒是适合在这里生存。”
但当他说下一句话,真正震惊了她。虽然在暗夜中,然而他充满了玩味的眼,有如看到她的心里的慌乱。
他突然回过头俯下在她耳边,唇角的笑纹更深,似笑非笑的语气“咬住”她的耳朵:“你,将不仅仅是澄明殿的主人,还会是毓祥宫的主人!”
清竹从震惊中回神,耳畔还留有他吐气如兰的余香,脸早红到脖子根,男子已然翩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