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陪你上天堂,我陪你下地狱(2)
程小眉也会来,坐在我桌边,我去病房时,她就端详那些被我划掉的日期,它们是我的敌人,阻挡了秋天向我逼近,无聊时,我用墨水一个个地消灭它们。
我们也一起出去吃饭逛街健身,说很多话,但是,我们永远成不了闺蜜,也没有这个愿望,因为我们都清楚,在大多时候,分享秘密其实是一腔热情地为自己培养假想敌。我们只是寂寞孤单而已,充满了机警的戒备。
我从不问程小眉为什么30岁了还和爱情井水不犯河水,程小眉也从不提醒我不要错过结束单身的机会。
我们总用感叹的语气说着腾子峻,用惜之又惜的口气说他的妻。
她表情平静,我亦不给她看见内心的涌动。
以临床常识,我明确知道,腾子峻的妻,能熬过这个冬天已算奇迹。我更不会告诉她,腾子峻从病房出来后,便会坐在我对面,久久地发呆,在一次值晚班时,我把他叫过来,请他坐,并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然后,看着他,想那句话该怎样出口。
他却摆了摆手,然后,指指自己的胸口,表示我所欲说,他已明了。
我走过去,把手扶在他肩上,想给他一些安慰,他却,突兀地抱住了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身前,我一动不动地张着手站在那里,那十几分钟,我的内心,战事频繁。
他松开了我,低声说对不起,我的白大褂湿了一片。
我的心,被浸泡得一片柔软,我多么想揽他在怀,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哭吧哭吧,如果哭能驱逐你内心的疼痛。
我是个有些冷漠的人,因见惯了生老病死。可是,绝世好男人对我,还是有着不能抵御的杀伤力。
怕亵渎了这份完美的爱情传奇,我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让他读透我的心,在他面前,我只能做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好医生。
可是,我又怕,怕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夜里,我曾想,程小眉是不是因为腾子峻才搁浅在爱情岸上的?
一起吃饭时,我迂回婉转地刺探她口讯,她瞪着眼睛看我,手里的刀叉久久停顿在那块七分熟的牛扒上。见我看得认真不懈,半天,才口气庄重说:我只有敬重。
我就识趣收了声,不想被她看成是小人之心。
秋天,迟迟地深了,韶关路上,撒着零星的细雪,我竟然在恍惚中错过了满街的秋叶,当最后一片银杏叶飘飘摇摇地坠落时,腾子峻的妻在他怀里走完了生命历程。
车子载着满当当的哀伤绝尘而去,眼泪慢慢爬上了我的脸,然后,我给程小眉发了个短信,她没回,我打去,听到的,竟然是哭泣,她抽抽搭搭地说:我们失去了一个完美的童话。
我不能让她看出,我的惋惜背后,藏着一个阴险的:终于……
3
尔后的一个月,我失去了腾子峻的消息,白雪覆盖了北方的城市,或许,在他心里,我已如落叶,被时光遮蔽,一个不曾与之发生过爱情纠葛的女子,不会被男人铭记。
失望容易让人寂寞到无助,电过程小眉,她忙得,连和我说话都断断续续,被寂寞追着的女人总是容易忘记同性间的友谊是多么的靠不住,于是,我去唱歌,独自一人,在包间里,唱啊唱的,我喜欢信乐团的歌,每一首,声声句句都像撕破的锦帛,裂在心间。
腾子峻的电话,就是在我唱歌时打来的,只是,音乐覆盖了手机铃声,等我发现时,已是深夜,望着那串未接来电,我摔了麦克,它碎了,支离破碎的零件散在脏乎乎的地毯上,为此,我被服务生团团围住,我不能忍受他们几近敲诈的无耻索赔,他们便不让我顺利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