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庸邑之行
自打来到这洛沧国,文匆匆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先是逃难,后又莫名其妙被嫁入宫中,克死皇帝当了寡妇不说,还跟新帝结下梁子,接着又被流放到隐泉山……本以为傍这个“天女”身份能安稳几天,这下倒好,又连累着要去什么灾区。
也正是这些接连不断的不顺遂,让文匆匆变得比以前平和不少,至少那些大灾大难,都不再是事儿了。
而李湛正愁不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之时,她竟然上赶着找不痛快,那还不成全喽,顺水推舟,将她打发到庸邑,也省得眼不见心不烦。
“是,遵命~”文匆匆顺从的答应了,听她的口气,只是稍有些疲惫,却并无丝毫怨言。
权烛辛见罢,也只能跟着应允下来,垂头丧气的,一脑门子官司。
“恳请皇帝陛下给我个恩典,让我随着少司,一起去庸邑。”耶律嫮颀再次恳请道。
“去吧去吧~朕就给你这个恩典。”
“多谢皇帝陛下!”
李湛对耶律嫮颀并无什么芥蒂,他们相识十年之久,以前也曾在一起读过书,说到底也算是少时玩伴,只是长大,大家的心境都变了,他们之间横着两个国家,注定不能再毫无顾忌的交心,从此,再相见便成了陌生人。
邕邑天灾,举国哀恸,这是新帝登基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儿,自然是需要好好处理。不仅是派了重臣前往灾区稳定局面,各种物资也是源源不断的送去,为了防范临近的回鹘部落和辽国乘虚而入,五万重兵更是连夜布防。
如此迅速的采取灾后措施,让不少百姓拍手叫好,听说又派了钦天监的少司和天女前往庸邑,这皇帝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更是在民间四起。
有人因着天灾得了好处,也有人因此失了盘算。苏太后一心扑在新帝皇后之位上,精心算计着要为自家侄女苏渐寻谋上一谋,更何况,还有“天女”身份加持,即便皇帝不喜欢,但顾及百姓也会勉强接受,这样一来,苏家不仅是出了位太后,又有新后延续,门楣兴荣可见一斑。
而眼下这可好,“天女”临危受命,要去什么混乱的庸邑,这一离开不知又会发生些什么变故,而那宫里贼心不死,一心想着翻身的薛沁儿,定会趁机搞出些幺蛾子。
她这个太后当的实在操心,有时候心累的,真想搬去帝陵住,从此在那儿长眠修得一身轻松。
文匆匆临走时,苏太后差人送来了一串紫檀佛珠项链,说是能保佑她一路平安。只不过是去庸邑走个过场而已,怎么搞的跟永别似的,还一路平安,难不成会发生什么坏事不成。
即便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这次文匆匆也不害怕了,毕竟,现在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权烛辛和耶律嫮颀也算是人高马大,男子中的翘楚,跟他们在一起,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权烛辛不用说,当然会护她周全,可是那个耶律嫮颀就不一定了,一路上,不说半句话,态度冷漠的好似他们都是陌生人。
“匆匆小姐,这都半日了,你怎的也沉默不语。”权烛辛和文匆匆同乘一辆马车,从坐上车的那一刻,两人间的气氛便异常低沉。
文匆匆继续不言语,掀起车帘往外瞅了瞅,不觉哀叹一口气,“咱们好歹也算是公差,为何弄的跟自费出游一般,不仅不派人跟着护行,就连马车,都要你去车行自己租。”心里也没有不痛快,只是越说越觉得此行甚是悲凉。
“咱们快马加鞭赶路,左右也不过一日路程,要是人多了反而误事。”权烛辛倒能自我安慰。
虽说是一日,可越往北走,沿街乞讨的流民就越多,想着急赶路,也快不起来,夜里,只能找了个临近的镇子暂时落脚,第二日午后,这才到了庸邑。
没有现代仪器,这庸邑到底是经历了几级地震也说不清,反正,但凡是土质房屋都被震塌,还有几颗大树连根拔起,横卧在几间土屋中间。萧条空旷处,搭建了几座粥棚,虽然已过了午饭点儿,可这里仍然是排满了人,还有些百姓或许是吃过了粥,三五一群无精打采依靠的坐在一起。
放眼看去,满目都是受灾的难民,家园被毁,只能靠着朝廷的体恤,残喘度日。
庸邑城外满眼萧瑟,进了城,却又是一番景象。城中的建筑倒没有怎么损毁,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坚挺,看那些商户和居民一个个都在屋外搭建起临时房,也大概知道,这些建筑怕也是伤了根基,不再适合居住了。
青石板铺成的主干路,此时已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侵占去了一半,像是遭了打劫一样,凌乱不堪,一派颓然之象,文匆匆一行人俨然成了这条路上的一道光景,并非庸邑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而是好奇,此时还有人敢来这座庸邑城。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姓黄的官员,文匆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官衔,只听得权烛辛一口一个“黄大人,黄大人”叫着。
“这,这,位就是‘天女’娘娘吧!”黄大人说着,举着两只手便冲了过去。
连多余的寒暄话都免了,上来就要找天女娘娘,而黄大人那副嘴脸,更是油腻的很。就像是电视剧里那些逛青楼的猥琐男,一个个贼眉鼠眼,满脸写着淫逸。
文匆匆见了,自然是觉得反胃,也不给什么面子,直径略过他走向别处。权烛辛是钦天监的少司,平日里多是扮作不苟言笑的严官,这样让旁人也心生敬畏,此时,自然也不能让人设倒塌。
随即,摆着一副冷面,给了个白眼,上前跨一步,走到黄大人面前,又将白衣袖一甩,“此行舟车劳顿,天女娘娘需要休息,黄大人,你还是赶紧去安排好住宿,让天女娘娘缓缓精神才是。”
黄大人也在官场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被拒绝都已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放在心上,陪着一脸的谄媚笑容,客客气气的回道,“少司大人说的是,天女娘娘好生休息才是正事,今晚,在驿站的东厢明苑还设了宴,少不得天女娘娘受累。”
几个小厮和小丫鬟再旁伺候,分别将一行人各自带到房间休息,文匆匆的房间坐北朝南,现在又是下午阳光正好之时,整个房间被太阳照的暖烘烘的,再配上古朴简单的家具,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感觉。
闲来无事坐在床边,没一会儿功夫便困意袭来,索性睡上一觉,好好补一补这一日的舟车劳顿。
当再睁开眼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权烛辛那张白净脸庞,吓得文匆匆利索的从床上跳起,“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天都黑透了,一直没见你出门,还以为出了什么是事儿,没成想,是贪睡呢。”权烛辛说着,从桌上拿起带来的衣裳,“赶紧换上,咱们该去晚宴了。”
之前黄大人也没明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晚宴,想着也十分好奇,文匆匆顺从的将衣服换上,洗了把脸,涂了些胭脂,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准备完毕。
耶律嫮颀依在门口等候多时,瞧见她出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跟往常一样,收起目光自顾自的走去。作为辽丹国的大皇子,洛沧国的“贵客”平侯公,来到庸邑,又怎能不供为上上宾,这宴会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他。
东厢明苑离着客房还挺远,几乎是穿过整个驿站,又从后院的马厩绕过,这才瞧见一座灯火通明的阔房。这里虽然遭了天灾,可这处景色,丝毫没有震后的萧瑟落败之象。
文匆匆是被黄大人引着从偏门而进,迎面便是一座四方榆木案,上摆满了吃食,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还有各色小点心十分诱人。虽然有些眼馋,但更是奇怪,如今城外这么多难民吃不饱,为何这里还有大鱼大肉供给。
想着,便心生芥蒂,再见那些美味,都变的没了胃口。
古人最是讲究尊卑有序,这宴席的座位,更是大有讲究。按道理,耶律嫮颀是这里最为尊贵的,他应该是上坐,可居东的高足条凳却让文匆匆坐了,文匆匆不懂,耶鲁嫮颀也没这么多规矩,便挨着权烛辛落座。
“少司大人,既然天女娘娘也到了,那这宴会就开始啦!”黄大人猫着个腰,不像是官员,倒像是深谙处世之道的生意人。
权烛辛维持着他的高冷范,略略点了点头,黄大人这才转出屏风。
本以为弄来这一桌席已属不易,没想到,屏风那头熙熙攘攘的还摆了好几桌,本就是宴席嘛,怎能只有他们这一桌呢。
“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文匆匆看向一旁的权烛辛问道。
“不过是些地方乡绅、商贾。”
“为何要和他们在一起吃饭。”
权烛辛刚拿起的筷子又没了兴致的放下,咂摸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黄大人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身后跟着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瞧着倒像是父女俩。
中年男子瞧见文匆匆,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先是磕了两个头,嘴里还不时的念叨着,“给天女娘娘磕头了,天女娘娘保佑家宅平安。”说着,又是两个头磕下。
一点儿也不嫌痛,坐在上席的文匆匆听着“咚咚咚”的声响,心里都打起颤来。
刚说完,一把拉住干站着的年轻女子,也不管女子愿不愿意,摁着头便又是“咚”的一声。
“天女娘娘,她是小民的妾室,跟了小民两年了,至今无出。天女娘娘保佑,让小民这贱妾早日怀上子嗣。”
本就有些糊涂的文匆匆,一听这话更是一头雾水,怎么着,难不成他们都将自己当作了活菩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