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凶兵
?进入冥乡的第二个夜晚悄然来临,天上无月,一望无际的花海在无月的夜晚,竟然泛出淡淡的浅蓝色莹光,一眼望过去,像是一片光怪陆离的萤火海洋,奇幻迷离的像是一个梦一样。
但是没人去欣赏这奇幻迷离的景象。
草坡上亮起的依旧是一片珠光的清冷光芒,潮音宗的七人依旧盘坐在草坡的一侧,地灵子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虽然借着一张定魂法符将神魂提升到金丹的境界,但是那毕竟是借来的天机道境,尽管其势强似破云的天峰,但是对于地灵子而言,却是不管不顾的拔苗助长,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他知道自己已经道心蒙尘,今日之后,恐怕再也没有进境到元婴的可能。
此次的幽遗之行,他的目标就是破解古阵,寻找生门,为了这个目标,天机老祖甚至拿出了宗门秘藏的人形傀儡。
阵法一道玄奥高深,尤其是遗存的远古大阵,多数完全没有传承的记载,以地灵子炼气期的修为和境界,眼界和见闻,想要破解这种遗存的大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是仅仅想要抽丝剥茧的找到生门,还有一些希望的可能。
假如真的事不可为,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地灵子相信,天苍宗也不会喊打喊杀,终归有圆寰通融的余地。
可惜,林灵抓住了他栖身保命的把柄,又有威势赫赫的夺命手段,无奈之下,地灵子弯下了腰,伏低做小。
正是因为如此,地灵子心知肚明那张定魂的法符,对他来说是断了天门,绝了大道的甜美毒药,他却只能眼漏“贪婪”,心甘情愿的视若“珍宝”。
想要寻找眼前这座大阵的生门,他需要一面以神识引动着人形傀儡触动大阵的禁制,一面又要束声传音,将大阵的种种玄机变化传于其他六人,以星盘推演种种的变化,以此来洞明玄机,寻找生门的踪迹。
没有这张定魂法符暂时的凝练神魂,他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的心系两处,神分左右。
数个时辰的全力施为,心神始终紧绷的像拉紧的弓弦,现在黑夜来临,他终于能够放松心神,但是思前想后,他却完全没有放松的心情。
地灵子没有急着坐观存想,蕴养神魂,他看了看身边静立的人形傀儡,这具披挂着精金铠甲的人形傀儡,数个时辰的时间后,身上有了数条明显的伤痕。
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地灵子又看了看其余六人正在继续在星盘之上推演着大阵的种种变化,他抬头看了看无月的天空,心中突然怅然若失的有了一丝无言的悔恨。
不该危急的时候栖身保命?
不该贪生怕死的伏低做小?
但是,千古艰难唯一死!
活着!不就是人生最重要的目标?
地灵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的一丝悔恨无影无踪,他手掐法诀,放空心神,最后无意识的看了看草坡的另一侧后,坐观存想,蕴养神魂。
他最后那一眼没有看到林灵,但是暂时凝炼至金丹境界的神魂,却让他能感觉到草坡的另一侧,有一丝气机若有若无,像隐于夜色中的一只猛兽。
那一丝气机,并不属于林灵。
林灵以数个时辰的时间,才完全吸收了固本培元丹化成的绿色灵液,丹田灵鼎被紫雷劈出的数道细小的裂痕,在灵液的温养下,已经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只要数日的时间里,丹田内的灵气不再剧烈的运转,完全复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他以神识内观,看了看丹田内极其缓慢运转的灵气云团,心神安定的慢慢长呼一气,慢慢的睁开眼看了看周围,视线扫到梦幻般的花海,他怔了怔神后,看向围拢在身前两丈开外的刑院弟子。
林灵没有在林七和刑院弟子的身上看到有神魂迷乱的异常,他又扫了扫散布在周围的其余弟子,悄无声息的长身而起,视线撇了撇草坡另一侧的潮音宗修士。
这七人现在胆气尽丧,一心苟活,已经给了这七人找到大阵的生门,就能够安然无恙的一丝希望,也就砍断了他们还有其他退路的一切可能,现在最心焦急迫的想要找到大阵生门的就是他们七人,不用任何的催促和逼迫,他们自然不会拖延的全力施为。
林灵一撇之后就不在关注地灵子七人,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是浪费自己的精力和心神。
他唯一担心的只有静莲一人。
如果不是需要温养丹田灵鼎的细微裂痕,林灵绝不会让静莲长时间的脱离自己的视线。
他稍稍偏着身子看了看周围,在草坡上一个角落处看到了静莲和叶不凡,两个人面对面的盘腿坐在草坡上,静莲正在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
林灵凝神看了看静莲,视线又扫过叶不凡,最后无意的瞥了眼静莲手里的那把短剑。
那把短剑在珠光下看的不是很真切,林灵也没有太在意,看到静莲一切安好,又看了看两人现在相对而坐的亲密姿态,林灵心里升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嫌恶感觉。
他心中冷哼一声,再次盘坐在草坡上,微微闭目,眼不见为净。
叶不凡的这把短剑没有引起林灵的注意,静莲却一直仔仔细细看着左手托持着的这把短剑。
禅宗对修士的炼器一脉仅有些很泛泛的记载,静莲之所以依旧想要看一看叶不凡的短剑,一是因为这把短剑一击就将幽影兽刺成了碎片,二是因为这把短剑的另一击就让林十六咽喉处的皮肉尽数腐烂。
他担心叶不凡的这把短剑是很邪异的阴崇之物。
这把短剑的形制就有些很奇异的地方,剑身狭长,没有剑护,剑柄只有三寸左右,想要稳稳的握住都不太可能,剑身上布满惨绿色的锈斑,剑尖处却猩红如血,锐利逼人。
静莲轻轻的弹了弹剑身,禅心微动,阿耶识慧眼就看向了这把锈绿色的短剑。
阿耶识慧眼中,剑身剑柄是普通金铁的银白颜色。
剑尖之处,一小团黑气凝而不散,像是一小片涡云一样的在缓缓的漩动,看着如同一处最极渊的深洞,又似是一小片最深邃的夜空。
这是纯粹的凶杀之色。
静莲心中一惊,收起阿耶识慧眼,抬头看着叶不凡有些焦急的问道:“叶大哥,你这把短剑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这把短剑有问题?”叶不凡听出静莲语气中的焦急,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
“还好,至少不是邪异的阴崇之物。”
“叶大哥,我生下来就有阿耶识慧眼,能够看到万物和命灵的本源之色,这把短剑的剑身和剑柄就是平常金铁的银白颜色,但是剑尖处却有一种纯粹的凶杀之色。”
“凶杀之色?”叶不凡心中一跳。
静莲点了点头,
“叶大哥,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一把金铁制成的凶兵利刃,杀人夺命,血光迸溅的时候,不仅会染上鲜血,还会生出一丝无情的杀戮气息,
杀过了百人之后,这把凶兵利刃的杀戮气息就会化成本源的凶杀之色,杀过了万人,这把凶兵将会以杀为基,以血为源,从本源之中生化出一丝的灵智。”
静莲说到这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叶不凡的脸色。
“叶大哥,你这把短剑已经有了凶杀之色,一旦生化出灵智,就是一把绝世的凶兵,拥有这把短剑的人必将命犯天煞,不得善终。”
“命犯天煞,不得善终!”叶不凡喃喃的念叨了一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
那两道凸起的伤疤,在指尖的触碰下,传来火辣辣的一阵刺痛。
这把短剑有朝一日能不能生化灵智?叶不凡不知道。他也不在乎这把短剑现在是有了凶杀之色,还是将来变成一把犯主的绝世凶兵。
他抬手从静莲掌中拿回锈迹斑斑的短剑,轻轻的抚了抚剑身上惨绿的锈斑后,随手将短剑收回到胸前的储物袋中。
叶不凡看了看静莲慌乱的手足无措,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膝盖。
“我没有在意你说我会不得善终,刚才抢回来我的短剑,是怕你一个激动,就把短剑扔的无影无踪。”
“你看看我!”叶不凡说完收了笑容,腰背挺直,端端正正的摆正了面容,“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
静莲没有了刚刚的手足无措,看着叶不凡严肃周正的问着自己,他也是腰背挺直,双手合十,面色郑重的摇了摇头。
“所以啊!你说短剑已经有了凶杀之色,但是毕竟还没有杀过万人,变不成一把绝世的凶兵,我也不会因此命犯天煞,不得善终。”
“你问我从哪得到的这把短剑?”
叶不凡深深的看了一眼静莲的面容后,低下头忍着心里一阵阵的抽痛,轻声的开口说道,
“我儿子六岁的时候,不知到从村后的什么地方挖到了这把短剑。”
叶不凡的声音轻柔飘渺的像梦中的低语,他说完后不给静莲发问的机会,继续用那梦吟一样的声音继续说道,
“它是我儿子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静莲呆怔的看着叶不凡,他只是弱冠的年纪,不知道为人夫妇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中年丧子是一种怎样的痛哭。
但是他的禅心如水波般的阵阵漾动,心中的悲悯如同一座孤冷的山峰,绝然独立,无花无树,无雨无晴。
静莲心里完全熄灭了再次苦劝的心思。
纵然是一把绝世的凶兵,承载了一些沉重的思念。
也是人间的有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