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二章
在傅毅洺动作的同时,季南等人就已经将刀刃悬在了他们的喉咙上,谁敢多说一个字,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立刻就会像曹万屠一样血溅当场。
傅毅洺拎着染血的刀,随手从一个青岗寨的人身上砍了一块布下来,将刀刃上的血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边擦边道:「不跟你动刀还真把我当文官了?」
傅毅洺的刀很少见血,刀鞘上镶嵌着无数宝石,精美的像是墙上的挂饰,很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他这个纨绔子弟拿来装模作样的摆设,一个玩意儿罢了,就算开了刃也没什么杀伤力,却不知道这刀其实是王重天王大师亲手打造的,锋利至极,轻易不出鞘,出鞘必定要人性命,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在京城那条胡同里,沈世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傅毅洺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安国公世子冯旸。
那次要不是沈世安拦的及时,冯旸的尸体现在估计都已经烂成白骨了。
可那也是唯一一次傅毅洺拔刀没见血的例外,这次曹万屠显然就没这么好运了,沈世安想拦住傅毅洺的时候被孟五按住了,没来得及,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那曹万屠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孟五是娶了妻的,明白傅毅洺的感受。
自己的妻子被一个山旮旯里的土匪头子这么羞辱,换做是他也得把这人砍了,还得剁成泥喂狗。
沈世安也只是当时本能地想拦一下,见没拦住也就算了,左右这曹万屠不过是个土匪而已,还是个恶贯满盈的土匪,既非良民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后,杀了也没什么影响,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今时不同往日,蜀中的匪患大部分已被平定,不再是傅毅洺几年前刚来时那般,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曹万屠死了最多是青岗寨上乱一阵,不会影响其他地方,更不会影响大局,说不定还能杀鸡儆猴。
这些年傅毅洺虽然没有对蜀中山贼大肆兴兵武力镇压,但那只是因为他亲眼见过这片被灾难笼罩的地方之后,不想再在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徒增杀戮罢了。
他年幼时也曾来蜀中游玩过,那时这里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里能尽早恢复往日的模样,所以数年来对蜀中山贼大多十分温和,以劝降为主,鲜少有举起刀兵的时候。
曹万屠统领蜀中最大的山寨之一,自认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却也是个聪明人,由此笃定朝廷一定是让傅毅洺来招安的,轻易不会允许他动武,这才胆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逊,故意羞辱他。
二当家范宗在曹万屠拿傅毅洺的夫人寻开心的时候就觉得他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可能会激怒傅毅洺,却也没想到傅毅洺真的会在青岗寨里对他们拔刀相向,而且还直接杀了曹万屠,他难道就不怕自己没法从这里走出去吗?
傅毅洺把刀刃上的血迹全都擦干净之后才将刀插回刀鞘,在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对季南摆了摆手。
季南点头,架在范宗脖子上的刀收了回来,没再抵着他的喉咙。
但房中有这个待遇的也只有范宗而已,其他人依然被刀架着脖子。
傅毅洺喝了口茶,这才道:「听闻二当家早有归顺朝廷之意,只因曹万屠这厮一再阻拦,才没能率领寨众向朝廷投诚。」
「如今姓曹的死了,青岗寨理应由二当家做主了,不知二当家是打算接受朝廷的招安呢?还是走曹老狗的老路,坚持要跟朝廷作对呢?」
范宗吞咽一声,看着满地血迹,双拳稍稍握紧。
他读过几年书,心里确实是偏向于归顺朝廷的,也的确对曹万屠的许多做法都看不上眼,曾劝过他像石阳寨那样走侠盗之路,拉拢民心,造福一方百姓。
但曹万屠说石阳寨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光顾着造福当地百姓了,那寨子里的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跟石阳寨一样穷的兵器卷刃豁口了也不舍扔,四处捡别人不要的破铜烂铁用吗?
结果傅毅洺第一次从青岗寨离开没多久,就收服了石阳寨,且对他们格外优待,看的附近其它山寨分外眼红,纷纷跟着归顺了朝廷。
曹万屠那时还觉得石阳寨没骨气,是穷怕了才不得不投靠了朝廷。
后来越来越多的山寨也都站到了朝廷那边,他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机会,但为时已晚,心高气傲的傅侯爷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们青岗寨一眼了。
现在曹万屠死了,范宗理应高兴才是,但偏偏曹万屠又是死在傅毅洺这个钦差手里,他这个二当家若是就这么闷不吭声地归顺了傅毅洺,难免要背上一个朝廷走狗的嫌疑,无法跟寨子里的兄弟们交代,尤其是那些曹万屠的支持者。
他咬了咬牙,纵然心里觉得曹万屠自己嘴贱死得活该,但还是不得不梗着脖子说道:「傅侯爷就如此有把握我一定会答应吗?你杀了我们大当家,寨中兄弟们势必心有不服,这让我们如何心甘情愿地归顺朝廷?」
「何况朝廷不是来招安的吗?又岂有一进门便杀了我们大当家的道理?侯爷这到底是来劝降,还是来屠寨的?」
傅毅洺冷笑一声,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蓄着力,随时可能像刚才杀了曹万屠那般暴跳而起。
他不紧不慢地道:「几年前我初来蜀中时,陛下交代了我一句话,说能不动武就尽量不要动武。」
他说到这又停了一会,才不以为意地看了范宗一眼:「但陛下也说了,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知晓厉害的,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朝廷,以为朝廷好欺负。」
范宗额头青筋一跳:「刚刚我们大当家已经有归顺朝廷之意了,不过是说话难听了些而已,也未见得就真的非要您夫人……」
话说一半就见傅毅洺脸色又沉了下来,跟刚刚暴怒杀人前如出一辙。
范宗舌头一僵,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强忍住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您若不愿意拒绝了也就是了,何至于动刀杀人?」
「如今大当家已死,纵然我有心归顺,又如何向寨子里的兄弟们交代?如何让他们听命于我?」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傅毅洺道,「待会先劳烦二当家送我们出去一趟,顺便把雾峰寨彭寨主的老母亲带来,我们一并带走,至于这寨子里的人如何安抚,又或者能不能安抚,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范宗心头一凛,无端从他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问道:「若是寨中兄弟不服,不肯归降呢?」
傅毅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就按二当家刚刚说的,屠寨好了。」
话音落,一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青岗寨头目眦尽裂,张嘴便要怒吼什么,可他喉咙里才刚刚发出一个声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没能说出来,就被江北直接抹了脖子,房中转眼间又多了一具尸体。
似乎是为了应景似的,曹万屠坐在椅子上的尸体这时也忽然「动」了一下,脖子上那道伤口太深,筋肉似乎已经连不住脑袋和身体,伤口因为他死前受惊微微仰头的动作而慢慢撕扯开,越来越大,最后就像是他还活着一般,忽然「抬」起了头。
只是这抬头的动作太过诡异,脖子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似的,角度扭曲,从正面还能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没有人再敢随便开口,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曹万屠,或是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杀了的头目。
江北用一具尸体告诉他们,悬在他们脖子上的刀不是闹着玩的,侯爷没让你说话,你就一个字都不能说,不然就别怪刀剑无情。
范宗其实知道傅毅洺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甚至知道他当初曾经屠过一个山寨。
那个寨子人不多,但却凶名赫赫,杀人如麻,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傅毅洺带人灭了那寨子上两百三十余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且将尸体悬挂于他们曾经屠戮过的村寨,以祭奠死去的冤魂。
也是经此一役,傅毅洺在蜀中传出了一些凶名,除了纨绔公子和钦差的形象外,真的有人对他心生畏惧,不敢再惹是生非。
可他这样动武的时候少之又少,且坊间传言他不过是在旁发号施令而已,自己并没有真的动手,再加上青岗寨和那寨子不同,足有近万人,曹万屠他们因此一直有恃无恐,认为他不可能像屠戮那个山寨一般,杀尽青岗寨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