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下首却施施然站起个人来,声色清淡道:「县主恐怕行错礼了,这位是我的贴身婢女。」

她闻言偏头望去,只见下首也坐了个一模一样打扮的女子,看容貌五官,确与那所谓婢女有别云泥,杏脸桃腮,很是一副娇娇惹人怜的模样。这一模一样的黑痣长在她眼下,才称得上是颗添彩的美人痣。

元赐娴倒不明白贵人一上来就整这出是何意,毕竟给婢女行个礼也不会叫她少块肉。她淡笑了一下:「恕赐娴眼拙,这样一瞧,果真是贵主姿容……略胜一筹。」

郑筠脸色稍稍一变,很快复又笑起:「县主请坐。」说罢给上首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回规矩的地方。

元赐娴便将她迎回了上首,坐在对头问:「贵主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她摇摇头:「无事,打马路过胜业坊,想起这些日子,阿爹常提起你,便过来瞧瞧。」

元赐娴眼底微露意外之色:「幸得圣人惦记,赐娴受宠若惊。」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番客套话,郑筠看了眼外边当空的日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宫看着十三弟用膳了,这孩子顽劣,宫人都捉不住他。」

元赐娴不动声色起身相送,心里悄悄转了个念头。

听说十三皇子的生母是个婕妤。四年前,这温姓婕妤早逝,刚足月的皇子便过继给了当时的德妃,如今的梁皇后。

郑筠既是梁皇后所出,想来当与这个弟弟关系匪浅。但她在梦里却不曾听闻韶和公主的消息,也不知她后来如何。十三皇子登基,她这个长公主大抵也得了荣宠富贵吧。

行至府门,郑筠脚步一顿,回头道:「县主何日得闲,便来宫中望望阿爹。他老人家昨日还念叨,说你来长安也有大半月了,竟不曾记起他。」

「圣人日理万机,不得召见,赐娴哪敢随意叨扰。如今既有贵主相邀,便不客套了,过几日一定赴约。」

过几日,趁咱们陆侍郎在宫里的时候,一定赴约。

元赐娴挑了陆时卿随侍徽宁帝的日子进宫,一到丹凤门便得了郑筠相迎。

宣政殿还未散朝,郑筠便提议领她到宫里边四处逛逛。元赐娴点头应下,与她共乘一顶轿撵,见她依旧一身男儿装,随口问:「贵主平日爱好骑射?」

郑筠摇头:「算不得爱好,强身健体罢了,倒是不如县主技艺精湛。」

「贵主过奖。」

自打郑筠来过元府,元赐娴便留意起了此人。她听说这位贵主生性文气,只是昨年初春意外落了次水,险些歇养不过来,后得了太医勤练筋骨的嘱咐,便学起了骑射把式,如今常作儿郎扮相,与贵胄子弟们一道打马出游。

元赐娴倒觉得,这些个玩闹事,与这位贵主的气质挺不相符的。

郑筠莞尔道:「你不必一口一个贵主,我与你也算见了三回,如此便太显生疏了,叫我韶和吧。」

元赐娴偏头看她,微有不解:哪来的三回?

郑筠解释:「我听霜妤说,昨年初春,是你在漉桥救了她?」

「是这样不错。」

「那就是了,当日我也在场。」

元赐娴想起来了。当日桥栏边站了两名娘子,她因力不能及,只拽着了一个。原来落水的那人是郑筠,难怪当时瞧见一群侍从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下跳。

她正作回想,又听郑筠讲:「得亏你刚巧去到漉桥,救了霜妤……」她说到这里一顿,见元赐娴未接话,才笑了一下继续道,「否则我的罪过便大了,毕竟当日,是我主动邀她一道出游的。」

元赐娴觉她这一串话茬拗得生硬,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也是一股浓郁的探寻味,当下不大舒服地撇过头去,牵了下嘴角道:「没能顺带救了贵主,是赐娴之过。」

郑筠尴尬地收回目光,跟着笑了下:「何过之有?何况我也无碍。」

季夏时节,余热未消,日头依旧十分毒辣。轿撵上虽悬挂了幔帐以作荫蔽,却到底不如屋里凉快。

元赐娴怕热,根本没心思赏景,何况这大明宫真正好看的风光都在里边,郑筠却一直与她在外围走来绕去,她便更是无趣。倒难为这位贵主还兴致颇高地指指点点。

她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等宫人回禀说圣人已下朝,连忙奔了「救星」去。郑筠也未留她,与她话别便由她走了。

……

元赐娴跟宫人去了紫宸殿的前堂。这里是徽宁帝日常起居的地方,碧瓦朱甍,雕栏玉砌,一砖一石都耀目奢靡。

入殿门后,远远就见圣人埋首桌案,似在阅览公文。下首位置坐了深绯官袍的陆时卿,时不时答圣人几问,偶尔抿上一口茶,很是闲适的模样。至于研磨、拟文之类的杂事,好像根本用不着咱们陆侍郎动手。

元赐娴第一回晓得,竟还有如此惬意的随侍法,简直比帝王过得还舒坦。

待走近,她看了眼陆时卿手边的茶瓯,发现果真与徽宁帝案上那只样式不同。

一般臣子进不到紫宸殿议事,此人非但朝进暮出,还因特殊癖性,在这里配备了专门的茶具,真是被纵得毫无章法。

但徽宁帝瞧上去着实很喜爱这个臣子,听他说了句什么,便放声大笑起来,言语举止间犹待亲子。

见元赐娴走近,两人才停了笑谈。陆时卿垂眼抿茶,一副没瞧见她的模样。

她偷瞄他一眼就挪开,向上首行礼。

徽宁帝请她在陆时卿对面落座,眉毛挑得老高:「赐娴方才第一眼瞧的,似乎不是朕?」

她也不遮掩,笑答:「陛下明察秋毫,赐娴瞧的是陆侍郎。」

他听了大笑,一面偏头问陆时卿:「朕这表外甥女,可是可爱得很?」

陆时卿抬起眼皮。

元赐娴在对头撑腮瞧他,半晌,听他无波无澜地道:「陛下明察秋毫,您说可爱,便是可爱吧。」

他答得不情不愿,她却似乎很受用,冲他眨眨眼:「多谢陆侍郎夸赞。」

陆时卿撇开眼不看她。

徽宁帝瞧两人一来一往,大抵觉得有趣,便干脆搁下了公文,与元赐娴话起家常来,先问她父母近况。

她答:「家母身子康健,家父经上回与南诏拼死一役,新伤累旧伤,筋骨难免不如从前,不过也算歇养得不错。」说罢愁眉苦脸叹了口气,「都怪赐娴,惹出了那样的祸端,害陛下您寝食难安,日夜记挂。」

徽宁帝摆摆手:「是南诏欺人太甚,如何能怪你。」

她像得了宽恕一般,连忙附和:「陛下说得对极了!这个南诏太子实在过分,您说他若长得与陆侍郎一样俊俏也就罢了,偏却是那般贼眉鼠目!得亏您疼我,宁愿兴兵迎战,也不肯将我远嫁!」

徽宁帝见她如此感恩戴德,神情不免自得起来:「不过费几个兵卒罢了,你是朕的表外甥女,朕不疼你,疼谁去?」

元赐娴面上笑得娇憨,低头却露一抹不易轻察的讥嘲。

陆时卿不好觑徽宁帝,便觑了她一眼。两个戏精凑一块,假情假意得叫他都不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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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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