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剑气

第五十七章 剑气

天井中,丁十八听着楼上不断传出的打斗声,心急如焚,向躺在藤椅上的男子焦急道:“师父,咱们真的不帮忙吗?”

顾长风闭眼淡淡道:“世上不平千千万,你能帮得了几个?”

丁十八正声道:“能帮一个是一个。”

顾长风笑道:“口气还不小。”

少年背后的龙干剑颤鸣不止,正声道:“师父,你说过行走江湖要侠义为怀。”

顾长风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我说过吗?”

年轻人很肯定的回答道:“你说过。”

丁十八接着说道:“在江陵救那对爷孙,救徒儿,后来救小刀,你没说,但你一直在这么做。”

顾长风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会儿看上去有些憨直的年轻人,然后继续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凉风,说了一句很不要脸的话,“要去你去。”

丁十八豁然转身,虽然还绝不至于去责怪对自己有授业之恩以及救命之恩的人,但是心中难免生出一股怨气,江湖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少年手握剑柄,背后布条层层碎裂,龙干剑自从换了主人之后,直到今天终于再次以本来面目示人。

方寸天地间剑气萦绕。

顾长风瞥了眼手持龙干剑的少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讶异,接着转为欣喜,真是没想到,原来这小子的练剑天赋一点也不差。

楼上房间内,谢灵石在马上要坐实欺师灭祖的名头之际,突然惊恐转身,屋外剑气缭绕,比之前赵乘风那一剑制造的巍巍气象何止高出一点半点。

黑衫人嘴角微微上扬,袖袍之下的手指轻轻拈动,看着满院丝丝缕缕的剑气,心中感到一丝丝诧异,但也仅此而已,这点手笔还不足以让一个武道宗师感到手忙脚乱。

正当房间内其余人等不明所以的时候,一道身影猛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当看清来者的面貌时,谢灵石心头一震,怎么会是他?

自从得到龙干剑之后,因为剑气太盛,加上丁十八本身根基太浅,少年想要凭自身实力吸收并建立起对龙干剑的感应,无异于天方夜谭,而龙干剑也可谓是遇人不淑,长时间被打入冷宫,幸好在顾长风的帮助引导之下,丁十八才能偶尔窃取其中剑气,但这对于剑气充盈的龙干而言仍只不过是隔靴挠痒。一人一剑就像是刚入洞房的夫妻,在渡过了刚开始的艰难磨合期之后,双方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丝默契,加上年轻人也没有想要一口吃成胖子的画蛇添足之举,如今的丁十八好歹也能以一己之力牵引剑气,以剑气搭起一方小天地。

丁十八没有过多的花架子,上来就是甲子养剑录第一式傲梅映雪。

黑衫人丝毫不避剑气锋芒,冷眼看着剑尖抵近自己胸口。

当龙干剑距离黑衫人半尺距离之时,剑尖犹如抵在一块无形的镜面之上,中间荡起一阵细微涟漪,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僵持不动。

黑衫人脸上没来由浮现一抹不合时宜的笑意,心中生出一丝好奇,倒不是惊讶于年轻人所制造出的这番景象,而是感叹此人如此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手笔,难免让人生出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丁十八不断催动体内气机,剑气随之向前推进一寸,黑衫人无动于衷。然而这似乎已是丁十八的极限了,一寸距离之后再无寸进,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黑衫人负手而立,宗师风范尽显,思忖道:小子还有后劲,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无法再前进一寸的丁十八突然手腕一抖,猛然撤剑后退。

黑衫人嘴角泛起冷笑,想走?

丁十八一退便到走廊之上,黑衫人像是散步一般,轻轻向前跨出一步,但就是这一步却已经来到丁十八身前,少年横剑胸前往前一带,凌厉剑气向黑衫人激射而去,后者身子向右微微一偏,便轻巧躲过了这‘凶险’一击。

一直处于‘挨打’局面的黑衫人终于不再与年轻人友好切磋,缓缓向前平伸出一只手,丁十八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自己,根本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好挺剑迎敌,希冀着能捅破这层牢笼。

丁十八一开始制造的景象虽然气势凌人,但多半是得益于龙干剑神兵利器的本身威力,并非自己实力所致,如果是与实力相当的人捉对厮杀,自然能稳操胜券,但遇到这种真正的武道宗师,根本不足以造成杀伤,更别说毙敌于剑下,此时的剑气就像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中看大于中用,能撑到现在已实属难得。

黑衫人盯着眼前那张青涩中带着一丝紧张的面孔,五指缓缓使力,丁十八体内气海翻腾,那本就算不上充盈的气海急速衰减,年轻人突然猛喝一声,气机一瞬间流转数十里,剑尖再次向前递进一寸。

黑衫人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对于年轻人的冥顽不灵感到一丝不悦,五指力道逐渐加重,看着年轻人的痛苦挣扎十分享受,突然眼角余光不经意向楼下一瞥,天井之中那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椅子上,就像挺尸一般,让人极为不喜。

黑衫人嘴角一扯,喃喃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房间内三人看着走廊上两人争锋相对,其实是一边倒的局势,尤其是看着年轻小伙子痛苦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忍,只不过让已身受重伤的赵乘风想不通的是,那公子与这少年师徒相称,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徒弟被人打杀?

念头刚起,下一刻三人蓦的瞳孔放大。

黑衫人突然身形向后一退,丢掉到嘴的鸭子,将丁十八向旁一推,迎接那自下而上的一条白虹。

走廊之上,黑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黑衫人笑道:“终于忍不住了。”

顾长风云淡风轻道:“这么好的一块磨刀石,不好好用岂不可惜了。”

丁十八斜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此刻终于明白了顾长风的心意,武道砥砺,实战最佳,尤其是这种生死相搏的厮杀,龙干剑气虽盛,但终究是外来之物,对于武道修行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想要平地起高楼就不得不靠一场接一场的生死相搏积累经验,而且对于更加讳莫的心境而言,这种亲身置于险境的体验,虽然冒险,但对于心境的磨砺大有裨益,江湖前辈作为武道领路人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后来人这个道理,但好比纸上得来终觉浅,肯定比不上亲身躬行。虽然理解了师父的良苦用心,但年轻人还是有些幽怨的小声埋怨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心也太大了吧。”

黑衫人眉宇间生出一股冷意,干笑道:“好小子,居然把我东方神木当做磨刀石,有种。”

顾长风心头一动,东方神木?!果然大有来头。

此人乃早年江湖的宗师级人物,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有扛鼎式人物,当然也不乏各路散仙,江湖传言,东方神木当年在最鼎盛之时突然退出江湖,那时候此人实力就已经有大乘境界,时隔数年,境界必然只高不低。而更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是,当年的东方神木也有过难得一见的善举,据说某次游历江湖,途径某条河流之时,时逢天下大雨,河水暴涨,见岸边等了不少过河之人,东方神木兴致使然,居然挑了一块巨石横在河中,众人这才安然过河。除此之外,当年的东方神木和西域的屠苏金刚,并称‘西金东木’,在江湖上风头一时无两,顾长风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此时此地遇见此人。

东方神木随意瞥了眼犹自在一旁调养内息的丁十八,笑道:“徒儿是不错,想必你这师父也差不到哪儿去。”

顾长风置若罔闻。

东方神木伸手抚了抚有些泛白的胡须,气势陡然一变,走廊上霎时间气机萦绕,但一身黑衫的老人纹丝不动,只有袖袍随风轻轻摆动。

顾长风额头发丝拂动,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房间内众人只感到一阵胸闷气短,赵乘风李怀安二人已身受重伤,此时愈发难熬,赵乘风突然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口而出,赵英侠大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不知何时出现的聂小刀伸手抵在赵乘风肩上,帮其抵御屋内屋外这股看似紊乱的气机。

丁十八盘腿而坐,艰难抵御这摄人心魄的凌厉气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在灵隐寺内遇到的枯木和尚,那日疯和尚正处在走火入魔之际,念的佛经也是这般令人心烦意乱,想起满寺菩萨金刚,丁十八嘴唇微动,不由自主的跟着念了起来。

黑衫人眉头一挑,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突然朗声笑道:“今日到此为止,小子,后会有期。”

谢灵石闻言如遭雷击,事已至此,你他娘的说不干就不干了?焦急喊道:“前辈,你不能走啊。”

东方神木冷哼一声,“怎么,难道还要留下来给你收尸不成?”

方才二人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顾长风展现出来的实力显然已经有了无邪境界,倒不是东方神木就怕了对方,只不过为了一个小小的游龙帮,跟一个大乘境界的高手交恶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望着那道黑色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谢灵石脸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在赵乘风身前,痛哭道:“师父,徒儿错了。”

赵乘风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年轻人,缓缓闭上眼睛,不愿再多看一眼,二十年来将对方视如己出,没想到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赵乘风哪能不伤心欲绝,老人家突然悲从中来,蓦然睁开眼睛,一眼望去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稚童。

赵英侠大叫一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谢灵石趁众人悲痛之际,突然向后急掠,却好似撞在一堵墙壁之上,抬眼望去,只见一人面无表情的站在眼前,顾长风猛然发力,谢灵石身子向后倒飞出去,李怀安悲愤交加,拾起地上那把已断成两截的长剑,伸手向前一挺,断剑将谢灵石透身而过,游龙帮大弟子当场身死气绝。

李怀安向着顾长风重重一揖,“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顾长风微微点头,转身缓缓走到廊上,看了一眼兀自盘膝而坐的年轻人,轻声道:“等你把伤势养好之后,经营龙干剑剑气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小家子气了,可以随便汲取,但。”

丁十八抢过话头笑道:“我知道,最关键的是要脚踏实地。”

顾长风白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家伙,神色柔和,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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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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