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来自北燕的刀客

嵩山武林大会成为近几年江湖上少有的盛事，许多江湖人士争相涌向嵩山，除了誓要捉拿罪大恶极的魔头之外，同时也希望借此机会在嵩山露个脸，多结交朋友。

离嵩山还有一段路程，加上帮内遭逢大变，游龙帮一行人换了两辆马车赶路，帮主赵乘风被东方神木重伤身亡，极有可能接任帮主位置的谢灵石忘恩负义，最终被李怀安所杀，而后者在与东方神木交手过程中也受伤不轻，帮内几条顶梁柱突然同时坍塌，整个游龙帮的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赵英侠的肩上。

赵英侠倚靠在车厢内，神情委顿，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女子才可以卸下伪装，不需要故作坚强，没人知道女子的内心有多么痛苦，可越是这样，她赵英侠就越不能倒下，因为游龙帮还需要有人主事。而赵英侠接来下要面对的局面有多难可想而知，她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在回到淮南道之后，副帮主刘义秀和那名长老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两人一直将宝押在谢灵石身上，如今谢灵石已死，两人难免会生出二心，而唯一值得信赖的李怀安又身受重伤，到时若处置不好，游龙帮极有可能四分五裂，甚至被其他帮派趁机吞并，这样一来，赵乘风一生的心血必将付之东流。

聂小刀坐在对面，察言观色之下想要找一些话题来分散赵英侠的悲痛，可当自己滔滔不绝说完一通，却发现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其中承受之重，这种事终归还得对方自己慢慢调节。

临近正午时分，一行人路过一家简易客栈，客栈内人头攒动，观其行头装扮，多半都是前往嵩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中人。丁十八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桌子，聂小刀跟赵英侠一同来到桌旁坐下，李怀安随后也走了过来，顾长风随意坐在一旁，当帮众见到后者时，很多人不禁在想，帮中若是有这么一位人物该有多好。

就在众人前往嵩山的途中，江湖上又爆出了一个惊人消息，似乎幕后有人嫌武林大会还不够热闹，居然搞了个龙虎榜，评点了当今天下十大高手，一时间上榜的各位大佬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谈论的对象。

自从龙虎榜出炉，现在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对榜上人物的议论之声，倘若有幸见过甚至跟榜上某人打过交道，跟同伴一吹嘘那自然是大大的有面子，可若是自己连榜上之人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只有遭受旁人白眼的份了。这会儿丁十八就竖起耳朵在听隔壁桌一伙人谈论那榜上众位高手。

占据榜上第一人位置的毫无悬念，自然是已经在江湖上独占鳌头十多年的霓凰城顾横波顾女侠了，这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有‘谪仙人’之称的儒生黄仙宗，武当山无为道长紧随其后，分列二三位，第四把交椅被在霓凰城一战成名俨然有新剑仙风范的昆仑派李慕白所占据，紧接其后的则是当代刀圣，旧北燕武将慕容东皇，接下来分别是西域苦陀寺的无禅法师，上一辈江南剑道第一人枯剑于苍松，以及当年不屑于六大宗师的吴仕贞，有旧南唐剑道第一人的何问道，而塞北的璇玑夫人则敬陪末座。当这份榜单刚出来的时候，有人拍手称快的同时自然就有人一脸不屑，对那排名有颇多异议，别的不说，就说那李慕白，凭啥就能排到第四的位置上，难道就凭他跟顾女侠打过一架？跟顾女侠打过架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不都排到榜上去？不屑之余顺带着把评这份榜单的人也给问候了一遍。还有人是为一些没有上榜的人打抱不平，其中呼声最高的是上一代六大宗师之首的刀法大家聂廷芳，还有人则认为灵隐寺的枯荣枯木两位高僧也有资格上榜，可当有人信誓旦旦说出曾经两人私下跟排在第八位的吴仕贞交过手并且只是打成平局的时候，这股声音就被淹没了下去。令人唏嘘不已的是，这一次龙虎榜上的诸位大佬，当年的六大宗师竟然没有一位上榜，不禁让人感慨，这江湖更新换代也太快了吧。而更有意思的是，这次上榜十人，用剑之人就有三人，武当山的无为道长因为所修乃无为之道，虽然现在很少用剑，但所有人都知道当年老道人年轻时也是用剑好手，在剑道上的造诣并不低，所以算得上半个用剑之人，这样一来，整个榜单上用剑之人几乎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席位，看来因为当初剑客不济造成的剑道低迷隐隐有一丝中兴的苗头啊，从今往后，江湖上的佩剑少男少女们必定会越来越多。

丁十八显然对龙虎榜兴趣极大，抬头向身旁顾长风问道：“师父，霓凰城的顾女侠我是知道的，排第一没话说，还有那排在第八的吴仕贞我也知道，刚跟你交过手。”少年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生出一股自豪感，啧啧道：“师父，你可是跟天下第八的人交过手啊！”

顾长风斜了一眼正掰着手指头数人的家伙，随意道：“就是差点死在那老家伙手上而已，要真有本事就到榜上去，师父不行，要不你小子以后试试。”

丁十八咽了咽口水，心中嘀咕，让自己上榜还不如上天，这辈子肯定是没什么希望了，少年嘻嘻一笑，继续掰手指头念道：“武当山的无为道长我也知道，听人说是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头，早些年天天在武当山上替人写字算命，一点都不像高手。”

顾长风没好气道：“难道你以为高手都在额头上写上‘高手’两个字吗？那不是找揍是什么。”

丁十八接道：“也是，高手都像师父您这样的，深藏不露。”

“欠揍是不？”

少年赶紧往后一缩，继续兴致勃勃道：“那什么枯剑于苍松我也见过，跟公主关系还不错，不过看上去也没什么高手风范。”

顾长风很无语啊。

赵英侠怔怔出神，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什么龙虎榜，十大高手，李怀安心思一般无二，也只是沉默不语。

丁十八还要继续说道，却被聂小刀打断，“你有完没完，那高手再高是你家的啊？”

年轻人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有些郁闷，不知道又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但少年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敢跟聂女侠鼓腮帮子瞪眼的，只好老老实实闭嘴。

但年轻人终究憋不住话，不吐不快，不过极有谄媚之嫌，小心翼翼道：“小刀，我听好多人都说你爷爷也应该上那份榜单的。”

这一次聂女侠没有对少年怒目相向，而是辩解道：“我爷爷才不稀罕上那榜呢。”

不过接下来的话立马暴露了女子心中的那抹愤懑不平，“这评榜的人肯定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白痴。”

丁十八暗暗吐了吐舌头，你说的都对。

少年见对方不像刚才那般抵触，转头继续道：“师父，那龙虎榜上有个家伙也用刀，还被称为刀圣，你俩谁厉害？”

顾长风心中很无奈，“人家都上龙虎榜了，而且还是前五的位置，你说谁厉害？”

丁十八挠了挠脑袋，嘀咕道：“那倒也是。”

顾长风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不说上榜的慕容东皇，即使是聂廷芳老前辈我也自愧不如啊。”

李怀安心头一动，聂廷芳？那可是上一代的刀法宗师，六大宗师之首。李怀安不露声色的再次打量了一眼对面风轻云淡的男子，客栈内虽然已经知道顾长风境界实力不低，但如果只是比聂廷芳稍逊一筹的话，那此人岂不是也有宗师的实力了？两个人实力只有接近才会有这样的感叹，倘若一个小乘境武夫夸夸其谈说自己不如大宗师聂廷芳，那不是惹人笑话是什么？

聂小刀心中舒畅，如果换作别人说这话，聂女侠心中自然没什么感觉，可顾长风的身手自己是亲眼见过的，这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效果自然不一样，当下愉悦道：“顾大哥，你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能超过那个慕容东皇的。”

在这名好打抱不平的女子心中，除了天下第一人顾横波和塞北的璇玑夫人，上榜之人大概都是一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不然哪有实力上得了龙虎榜，可接下来顾长风的一番话却让聂小刀惊讶不已，“你错了，慕容东皇也不是老头子，人家正值壮年呢。”

聂小刀悻悻然，顾长风接着道：“慕容东皇乃北燕遗臣，出身军武，据说当年北燕跟前秦的一次战役，虽然以北燕的失败而告终，但慕容东皇一刀破甲一千六，在两军之中犹如天神下凡，若只论杀人的话，那几乎已经是武夫的极致了。”

顾长风蓦然心念一动，慕容东皇原乃北燕军中大将，同是练刀之人，如今作为天下千万遗民中的一员流落江湖之中，这倒是跟自己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丁十八惊讶道：“我的乖乖，一刀一千六！若是一方多几个那样的人物，那这仗还怎么打，岂不像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顾长风白眼道：“傻小子，你以为这刀圣人人都能当啊，几十年才出这么一个。”

丁十八憨憨一笑。

顾长风继续说道：“到了这个境界，那就不是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做到了，很多时候真的是要看天赋，天赋一般的人努努力一辈子也就小乘天境的实力，稍好一点的撑死了到无邪境也就到头了，至于再往上的乾坤无量永生三境，就只是个梦而已。”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怀安接话道：“慕容东皇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可据说那人并非拥有绝顶天赋。”

顾长风正声道：“慕容东皇三十岁之前走了一趟西域，返回中原世界后便刀法大成。”

顾长风突然想到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那名灰衣老者，轻声感慨道：“想必是遇到什么隐世高人指点了吧。”

听着二人的谈话，丁十八有些沮丧，顾长风看了一眼年轻人，哪能不清楚对方的心思，笑道：“傻小子，别多想了，你的武道天赋可不低。”

丁十八看着像是在安慰自己的男子，将信将疑道：“真的？”

顾长风故作嫉妒道：“连我都有点羡慕呢。”

少年两眼放光，惊喜问道：“真的？”

看着有些大喜过望的年轻人，顾长风调侃道：“别一惊一乍的，哪有点高手的样子。”

丁十八心情大好，得意道：“小刀，听见没，我的天赋可不低哦。”

聂小刀瞥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家伙，一句话便让年轻人哑火，挑衅道：“那咱俩比划比划？”

丁十八一怔，随即笑道：“现在可不信，两年之后还差不多。”

聂小刀望着少年，片刻后正声道：“好，那我就等你两年。”

客栈某个角落，有一名身材魁伟的中年男人身背斗笠，带一把最普通的刀，但如果有识货人就应当看得出来，男子所带的乃当年诸国混战中名噪一时的北燕战刀，中年人皮肤呈古铜色，那股久经沙场的独有气质中透着一丝沉稳，丝毫没有江南人士即使不是读书人也有的那股细腻，眉宇间散发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英伟气质，甚至让人隐隐感到一丝高贵之气。

沾满酒渍的桌上，铜板还在滴溜溜打转，某一瞬间，大道上有一袭黑影向北疾驰而去，每一次脚尖点地之后，下一次出现时便已在数十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