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在跳呀,你没看见我很用力吗。」奈嘉宝已连跳了十多次依旧无法碰到他的手掌,只怪自己个头矮小,何云炙本意是托抱她返回新房,可她一想到会摸到她大腿和屁股就很别扭。
她一甩手,罢了、罢了,走向客栈大门直径推门而入。
欢乐的气氛瞬间停滞在奈嘉宝的脸上,宾客大眼瞪小眼,互相眨巴,好似在说,这莫非是新娘子?
奈嘉宝乾咳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不以为意地环视四周,道:「你们干啥,继续吃、继续喝啊,我先回房休息。」
「嘉宝,你逃婚回来了啊,欢迎、欢迎回家。」一位喝迷糊的大叔脸贴在桌板上支吾道。
奈嘉玉喝得也是五迷三道,她瞄向一身粗布衣打扮的妹妹,难道真是逃婚?
几十双眼睛顿时刺得奈嘉宝体无完肤,每对眼神都在说,逃婚失败、逃婚失败……
「你们、你们……谁说我逃婚了啊,咋无论谁开个头胡说八道你们都能附和上啊,我要说方才出去遛弯了有没有人信啊。」
众人摇头。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桌子後边发出,笑嘻嘻道:「嘉宝姐姐,你若说你被黑山老妖抓走了,我便相信。」
众人点头。
奈嘉宝垮下肩膀,她人品可真差。
「好啦,大夥儿吃着喝着,是我叫嘉宝出去买东西。嘉宝,快回房吧。」奈嘉玉起身解围,拉起奈嘉宝的手便向楼梯间走去。见奈嘉宝冲她竖起大拇指,奈嘉玉却面无喜色,轻声警告道:「你若再敢逃走,姊便死给你看。」语毕,奈嘉玉转身之际已换上娇媚容颜,陪喝陪吃去也。
就连亲姊姊都不相信她,哎,人品啊人品。
奈嘉宝无精打采地走进新房,坐在床边反思,是自己说的谎言太多吗,为啥所有人都不信她的话呢。
她回忆儿时,姊姊因忙於客栈生意,无人陪她玩耍,她便坐在门槛上自娱自乐编故事解闷,後来吸引来第一位听众,村口家傻二哥,无论她如何胡编乱造,傻二哥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彼时她才六岁,也不知晓那人是傻子,以为自己故事讲得好,於是绞尽脑汁编造许多故事讲给傻二哥听,久而久之,她的言语变得越来越离奇,偶尔讲着讲着连她自己都认为是真的,正所谓谎言三遍蒙大众,谎言十遍骗自己。
何云炙并未注意到奈嘉宝的异样,他抿着茶思索,从种种迹象看去,李玉兰确实是自缢而亡,但又有些疑点,他确信死因定有蹊跷。而他会如此笃定,正因为收到一封匿名信,那封匿名信是谁留在知府门前的他不知晓,但笔墨简练、字迹清秀,应是位读书人。
「奈嘉宝,帮我证实一件事。」他垂目唤她,可半天得不到回应,他抬起头,却见奈嘉宝蜷缩在床脚,将头埋在双膝内默默不语。他轻问:「出何事了?」
奈嘉宝缓缓摇头,依旧不语。
何云炙走到床边,一拉她的腿直接拽平,只见一滴眼泪顺着膝盖滴下来。何云炙微皱眉,「上楼时有人为难你了?」
奈嘉宝垂目,道:「没人相信我的话,无论我说啥事,即便十万火急之事都没人会仔细听,就连我姊也不信,这种感受很差。」
何云炙对她大话王的名号已有耳闻,但责任终究要归咎於她,「日後改了便是。」
「管不住嘴。」
「我来帮你管。」何云炙说完一怔。
奈嘉宝抬起泪眸,「你如何管,难道我一说胡说你就抽我大嘴巴吗。」
可别说,何云炙真觉这是个好点子。
「不说了,我要睡觉。」奈嘉宝粗鲁地蹭去眼泪,钻进被窝。
何云炙若有所思地倚在床头,刚进入沉思,突然被一脚踹下床。
「这里那麽多间空房,你非要跟我挤一张床想做啥。」奈嘉宝气势汹汹恢复原貌,她的伤心只是一瞬,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与淫贼睡在一起。
何云炙像看怪物似的睨着奈嘉宝,「原本我是打算出去,现在改变主意了。」他坐到床边双手环胸,命道:「速度下床,给本少爷脱靴子。」
奈嘉宝瞠目结舌,继而气急败坏地推他脊背。何云炙早料到她会动手,於是快一步站起身,奈嘉宝失去重心,一个狗吃屎趴在床上,她气得狂捶床面,猛然仰头,「死淫贼,有种你再说一次!」
何云炙不以为意,道:「我让你下床,给……」话未说完,奈嘉宝如饿虎扑食般冲向他,他脚跟不稳顿时被奈嘉宝扑倒,後脑杓重重地撞在地板上。
奈嘉宝则是不依不饶,跨坐在他的胸口前,一把拽起何云炙的衣领,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恫吓道:「别以为咱们成亲你就可随意使唤我,你给我记住,我是人称奈老虎的奈嘉宝。」
本该气恼的事儿,何云炙却揉着後脑杓笑起来,「奈嘉宝,你生平最不惧的便是威胁,威胁听多了,反而容易激起驯服的慾望,懂否?」他此刻明白,自己娶了个喜怒无常的小丫头。
何云炙轻易地坐起身,奈嘉宝顺着他起身的弧度向後仰去,惊叫:「啊!」
他一把拉住奈嘉宝的胳臂拽回原位,手掌探进她的脊背。
奈嘉宝後背一僵,「你、你、你……别摸我。」她推拒何云炙的肩膀撇开头,唯恐他一个反扑令自己再入险境。
何云炙的掌心贴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你挣扎有用吗,我仍旧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不是吗。」
奈嘉宝被他牢牢地桎梏在怀里,不服气地梗起脖子,「是又怎样,我还是反抗啊。」
何云炙黝黑的眸中附着一丝冰冷的气息,「这话只针对你讲,当反抗无用时,不要因逞口舌之快多受皮肉之苦。」
奈嘉宝愣住,何云炙浑厚且不容置疑的声线在耳边环绕,她不由歪头仔细看向眼前的俊美面孔。
在她心里一直有个可笑的定律,认为长得好看的东西亦是弱不禁风的,比如娇艳的花朵却禁不起伸手一捏变成碎片,比如精美的丝绸面料一扯便成两半,比如貌若天仙的姊姊提不起十斤大米,一推一跟头。可这何云炙确实是归於美的范畴,却轻易打破她的定律。
何云炙面无多余表情,任由她质疑的目光在自己脸颊上随意游走,心想,不知这丫头的脑瓜又在琢磨何事。
她难以接受美却慓悍的事物,捂住耳朵大喊:「你准备啥时候休了我?」
何云炙起身轻笑,「当老虎变成猫。」
奈嘉宝坐在地板上,不明所以地眨着大乌青眼儿,老虎怎能变成猫,那他究竟是休还是不休?
何云炙脱靴上床,翻身入睡,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浅笑。
奈嘉宝对着他的背影双手插腰,刚想开骂便又闭上嘴,她告诉自己,不是怕了他,只是这淫贼脸皮太厚。
她为了不再引起宾客的注意,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从另一个房间抱出一床被褥,然後贼眉鼠眼地返回洞房,唯有将怨气撒在被褥上,褥子被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枕头被踢飞,她甩掉花布鞋,随手扔出腰带,屋中顷刻一片狼藉。至於何云炙,早已进入梦乡,论她再如何制造混乱也听不到半分。
奈嘉宝的抗议再次失败,她嘟着嘴默默收拾被自己弄乱的被褥、鞋袜。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人家小姐、公子砸了东西都有仆人收拾,没见过她这种折腾自己玩的。
她没好气地躺下身,自己的命咋就这般凄苦,二十年前天天打架,还经常被人反抽;二十年後的生辰一日便飞来横祸遭淫贼祸害,稀里糊涂地成了夫妻也就罢了,竟还要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还有何云炙,说不准哪天火大、气不顺,还会对她棍棒相加撒撒火,甚至还警告她不要反抗。苍天,谁来救救她这可怜的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