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九章

V第九章

宋夫人纡尊降贵要认嘉芙做干女儿,甄家自是要感恩戴德的,这才有了这俩婆子的此次南下。二人都是宋夫人的心腹,其中那个叶嬷嬷还是宋夫人的乳母。两个月前到了泉州后,便狐假虎威摆起架子,「教导」嘉芙女戒女训。

孟夫人自己出身于官宦之家,父亲也曾做过地方大员,于这些岂会不懂?在孟夫人眼里,女儿的样貌品性,哪点比不上京城那些世族闺秀?知宋夫人不过是在借机立威,好让自家女儿明白,日后即便嫁了过去,也休想压原配一头罢了。心里不快,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把这俩婆子当菩萨似的贡起来,每天好吃好喝招待。

这趟北上,船上除了带着为裴老夫人预备的寿礼,另给宋夫人也备了一份厚礼,犀角、象齿、翡翠,珠玑,另有绸缎,香料,无不是顶级宝货,至于这俩婆子,上船后就安排住进上好的舱房,派丫头服侍,不敢有半点怠慢。

出来几天,这日,船行到福建,风浪微大,那叶婆子本不会坐船,来的时候,就受了些苦楚,这趟回去,又晕船不适了,嘉芙听闻,亲自去探望,进去,见她脑门上贴了个狗皮膏药,躺在那里,嘴唇发白,两眼直愣愣的,立刻露出关切之色,坐到近前,拉住叶婆子的手,垂泪道:「全是为了我的缘故,才叫嬷嬷你吃苦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宁可这苦受在我的身上才好。」

叶嬷嬷吃下去的鱼肉刚刚全吐了出来,呕的黄胆水都出来,有气没力地道:「小娘子知道我的不易就好。实在是为了你好,我才大老远地来了南方,遭的那个罪,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抵不过了。」

嘉芙不住地自责,说了许多的好话,临走起身道:「嬷嬷你好生休息,我不扰你了,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丫头,船上都有。我不懂事,又没见过世面,等嬷嬷身体好了,我还盼着多教我一些道理呢。」

叶婆子见她态度谦卑,处处以自己为大,心里满意,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嘉芙也不以为意,叮嘱自家派来的小丫头好好服侍嬷嬷,嘱完起身,一不小心,荷包掉到了地上,口子原本就没系牢,一下松开,里面掉出来一只黄符。

身上配着寺庙求的吉符,原本再寻常不过,但嘉芙却仿佛有些慌张,见东西掉出来了,忙弯腰捡了起来,又迅速背过身,塞回荷包里,紧紧地攥在手心,这才转头,若无其事地告了声罪,出了舱房。

叶婆子眼睛何等尖利,虽说晕船晕的人都起不来了,但嘉芙掉出来的那个黄符和反常的举止,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这趟不辞劳苦南下,除了立威,另外肩负重任,那就是替宋夫人暗中观察甄家女儿,看她是否另藏心机。先前嘉芙一直唯唯诺诺,瞧着就没主心骨,加上娘家地位这个软肋,这样的女子,即便嫁入裴家,当了全哥的后母,日后料也兴不出什么幺蛾子,叶婆子原本已经放心了,但此刻却又起了疑窦,盯着她的背影出了舱房,便叫甄家丫头出去,唤来自己带出的丫头素馨,低声耳语几句,素馨点头,便跟了出去。

孟夫人恰也来探望叶嬷嬷,在走道遇到出来的嘉芙,嘉芙道:「嬷嬷刚睡下,娘不必再去扰她了。」

孟夫人知女儿刚去看过,便点头道:「也好,那娘晚些再来看她。」

嘉芙微微转头,眼角余光瞥见素馨在后头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装作没看见,挽住孟夫人的胳膊,引她到了一处舷窗前,母女凭窗把话。

孟夫人觉得女儿有些反常,笑道:「怎的了?可是有话要说?」

嘉芙收了笑脸,稍稍提高声音,道:「娘,前头就是福明岛,明日便可到。我听说岛上有个观音寺,我想去拜一拜。」

观音寺寺里观音慈悲,名声在外,虽要渡海半日才到,但每日里都有善男信女登岛,或是许愿,或是还愿,每年逢了香会期,更有无数妇女结伴渡海前去观音殿烧香膜拜,多为求子,传说极是灵验,孟夫人也听说过,忽听女儿开口,一怔,随即明白了。

她对准女婿裴修祉是满意的,但每每想到女儿进门就有一个继子等着,打听到那孩子有些顽皮,宋家夫人又厉害,心里就愁烦,私心里盼着女儿过门后,能顺利地早早生下自己的儿子,有助早日站稳脚跟。既要路过,女儿又这么说了,怎有不答应的道理?道:「也好,娘去说一声,明日咱们停靠福明岛,娘陪你一道上去。只是……」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屏退了跟着的丫头,方低声道:「最好不要叫那宋家嬷嬷知道,免得多生是非。」

嘉芙点头:「我听娘的。」

孟夫人将女儿送回舱房,自己便去找管事说明日停靠福明岛的事。素馨方才躲在近旁,早把母女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悄悄回去,和叶婆子说了。叶婆子略一沉吟,便猜到了,冷笑道:「好个心计丫头,在我跟前半点都不露,转身竟就打起了生儿子的主意!实在是不要脸,这还没过门呢,先盘算起了这个!她既撺掇她娘上岛,明日自然不会叫我们知道的,且看着。」

到了次日,甄家大船果然停靠在福明岛,说是上岸补充些粮水,叶婆子吩咐自家一个机灵小厮,命他暗中盯着甄家母女,看她们的动向,回来务必把一言一行全向自己报告。小厮领命,尾随孟夫人一行人悄悄下了船。

孟夫人是真心拜佛,带女儿到了观音大殿,虔诚许愿,捐出一大笔的香火钱,换来一枚开了光的灵符,郑重放到女儿的荷包里,叮嘱她随身带着,这才转出大殿回了船,继续上路。

小厮也回了船,把所见一一告诉了叶婆子:「我见她们入了观音殿,求了个求子符,随后就回来了。」

叶婆子心中已如明镜,亮堂堂一片,赏了小厮几个铜板,打发走了,与同行的另个婆子道:「瞧瞧,甄家狐狸尾巴总算露了出来。也是亏的我有先见之明,否则险些被这丫头给骗了!」

那婆子满口奉承。叶婆子心中得意,也不晕船了,精神格外的抖擞,道:「咱们须得赶紧叫夫人知晓。这甄家丫头面似忠善,实是狐狸媚子,满腹算计。全哥儿落到她的手里,还能有个好?」

第二天,孟夫人带着嘉芙再来探望叶婆子,叶婆子表面没半点显露,暗中却愈发留意起甄家女儿,越看,越觉得她一言一行,无不充满心机,却不点破,反而比从前和气了,客客气气,心里只恨不得能早些抵达京城才好。

孟夫人全蒙在鼓里,半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只看到叶婆子对着女儿态度大好,还以为她是被自家女儿的殷勤探病给感动了,心中颇是宽慰。

嘉芙不动声色,只对叶婆子愈发嘴甜,如此一路相安无事,这日终于顺利抵达,明日就能上岸了。

是夜,孟夫人带了女儿,特意去找叶婆子,屏退下人,叙了几句闲话,便递出一个荷包,笑道:「这些时日,实在有劳妈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妈妈笑纳。里头一张大的,妈妈自己收了,剩下的零碎,烦请妈妈代劳分给小的们,大家伙都辛苦了。」

嘉芙跟在母亲身后,红了脸,垂着头,忸怩地道:「等到了京城,干娘那边,还盼嬷嬷能给我说两句好话。」

叶婆子接过荷包,捏了捏,知里头是银票,满口答应,亲亲热热地送出了甄家母女,关门后打开荷包,取出里头两张银票,见一张二十两银,另张十两,大失所望,嗤的一声冷笑,撇了撇嘴:「我还道出手有多大方,二十两就想封我的口?也亏的拿的出手。小门小户,也就只剩下这点见识了。」

孟夫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预先备在荷包里的两张银票已被女儿悄悄给换了,只道那婆子收了自己五百两,在宋夫人面前,就算没有好话,至少也不会不利,送嘉芙回舱房,便放心离去。

次日,甄家的船渐渐靠岸。

永熙三年的深秋,甄家人抵达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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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心怀小伎俩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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