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目睹
只见湖心亭中风动竹帘,只有两个人对酌,花间玉人,私语窃窃,果然郎情妾意,好像说到了什么趣事,那女子抬袖掩唇低笑,眼波流转间全是娇羞。
男的白衣胜雪,自然是武安侯,女的妃色襦裙,清丽如兰,不是大功臣卫家千金、武安侯赐婚妻子卫月檀还有谁!
他手边放着琴,刺伤了她的眼睛,方才她远远听见琴声,是坊间男女互诉衷肠的《凤求凰》...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那个人不再是她云舒,那时候他说只为她抚过琴,那时候他说碧霞台只有她一个人能来!
云舒听闻,卫氏有女琴艺绝佳,才貌冠绝宗女...
卫家百年清贵,显赫武陵,父兄掌兵,家族煊赫非常...
而她只会吹奏民俗小曲儿...
她只喜欢在书房里煮粥...
她纨绔,她市侩,她卑鄙...
越是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往往有不为人知的脆弱,才会表现得张牙舞爪,怕极了别人窥探到她可叹可悲的软肋。
可在楮铭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是最脆弱的!
刚刚在门口看见卫家徽记的车驾,她就应该走的,自己还以为欠他良多,怕自己面目可憎遭他厌弃,怕他误会!
原来一切都是多余的,她的顶罪是多余的,她的忍耐是多余的,她的自作多情是多余的!刚将她送进了狱里,就联手收拾了云家,自己还怀着他的孩子!
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翻腾的愤怒似乎要冲破喉咙,“呕...呕...”云舒伏在石桥边干呕起来。
姜武见她黄疸都快吐出来了,急忙给她顺气,“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殿下您怎么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亭中人,楮铭起身走来,见竟然是云舒。
她瘦弱的脊背在初夏的薄衫下几能见骨,伏在石桥边呕吐不止。
楮铭赶紧去扶她,“阿玉!你出来了,你没事吧?怎么吐得这么严重...”
酸水吐得云舒两耳嗡嗡响,大颗大颗的眼泪抑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滴出来,可她现在无比清醒,他现在才知道她出狱了,思及之前她在狱中,连他一句口信都没收到,他很意外吧,捅出了之桓的事,她还能安然出来!有恃无恐,所以在这里与美人把酒言欢...
紧随而来的卫月檀递上素帕,温声细语,“云王无事吧,不如先到厢房歇息。”俨然是女主人的姿态了。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云舒一手将楮铭推开,用袖子将眼泪鼻涕狠狠擦干净。
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哈,本王无事,真是打扰了,告辞。”
看着满眼血红的云舒,楮铭心里一慌,她会不会误会了什么,伸手去拉她,“云舒,你误会了,我...”
云舒回过头来,目光在他和卫月檀身上趋巡了一遍,冷冷说,“本王看得很清楚,本王没有误会什么!”
终于甩开他的手,几乎用跑的,出了侯府。
楮铭看着落荒而逃的云舒,又急又悔恨,他不该这几日为了查背后主谋的事冷落了云舒,他以为她还很安全的待在天牢里,今日卫月檀过来,口口声声说她知道当初向她兄长告密的那人是谁,几番推脱不开,她便闯到了碧霞台,开始了倾诉衷肠,还当着他的面弹《凤求凰》,要不是他按下琴,还不知道要惹出怎样的风波。
谁知道这一幕竟让云舒撞见了,她肯定,误会了。
“侯爷,我们是不是让云王...误会了什么?”卫月檀温柔似水的声音适时响起,愧疚又娇弱,仿佛刚刚受了云舒的惊吓。
楮铭转过身来,拂开她弱弱拉着的衣袖,声音冷冷,“是,玹玉也许误会了,不过还请卫姑娘以后自重,本侯不喜《凤求凰》,还有,是我,不是我们。”
楮铭转身决然而去,留下卫月檀又羞又愤,卫家同武安侯有缓和的趋势,父亲也重提婚约,本来今日她想先来试试他的态度,却没想到这个云舒一来,把什么都搅和了。
云舒一路连滚带爬的赶回车驾,她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姜武担心的追上来,“郡王,您没事吧,刚刚...”
车帘内传来云舒冷到结冰的声音,“回府!”
他也知道此情此景不可多问,便快速驾马,护卫整顿铠甲跟在车驾后面。
眼看着就要到南湖里了,车里传来一声闷响,姜武实在担心,偏头问道:“郡王,你...”
却听见云舒略带痛苦的声音,“姜武...我...我肚子好疼...”
他一惊,肚子疼!
拂开车帘,果然见云舒趴在坐榻上,双手捂着肚子,脸色刷白,大滴的汗水湿透了脸侧的头发,好像强忍着痛苦,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不要声张!”
她咽了一下口水好像才找回了一丝力气,紧紧盯着他眼睛,“快回府,叫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如果...如果来不及,看过病...就抓起来!”
姜武虽然惊讶,可大抵猜得到什么,狠狠点点头。
云舒终于放心,脱力晕了过去。
赶回王府,王绥正好从军营里出来,他听闻云舒出狱了,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却看见云王的车驾快速从长街过来。
他皱了皱眉头,“姜武?你怎么...”
姜武什么也没说,跳下马,二话不说解下王绥的战袍冲进车里,等他出来,怀里已经抱着脸色苍白的云舒,长袍将她一盖,大步垮进王府。
王绥看清是云舒,心跳都慢了半拍,她受伤了?遇刺了?
姜武一边抱着她往院子里去,一边压抑着声音对暗卫吩咐,“快去请大夫!请信得过的!”
一脚踢开院门,快速将云舒放在榻上,围过来的王氏惊叫出声,“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王绥看着沾在他衣袍上的满身血污,心惊肉跳,拽住他问,“怎么了...怎么了?她受伤了!”
姜武知道现在瞒不了了,低声急促的说,“伯容,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哄走,奶娘,郡王也许要小产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产?云舒竟然怀孕了!一瞬间,王绥脑子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了,连血液倒流的声音他都能清楚的听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王氏一边拧帕子给她擦汗一边哭,“...怎么去一趟侯府就这样了,她多爱重这个孩子...这可怎么办...”
刚刚她出门前王氏还劝她告诉武安侯,云舒扭捏了几下终于点点头,像所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一样,忐忑又欣喜...
还记得云舒总是不自觉的抚摸着肚子,为了它多苦的药都舍得喝,连束胸都收起来了,她吃了那么多苦,难道上天连这一点恩赐都要收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