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孤村落日残霞冷 轻烟老树寒鸦啼
华郎中并未说话,只取了自己的针包递给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择安全的地方走。
燕双见罢也不多问,毕竟当年事发之时她尚年幼,许多事情不那么清楚,因此觉得得了消息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沉默了。
自知道她是琯昭仪之女,华郎中便觉着亲切些许,许是因为藏匿太久才终于见到一个故人的缘故。
华郎中将她送至客栈外面,再回来时,却见客栈之内原本喝酒划拳的客人都没了踪迹,大堂之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他略做犹豫,缓慢走了进去,四下张望,冷语问道:“来的是哪路高手?”
未几,只听柜台之下传来一声酒嗝,晃悠悠站起一个醉老头来,对他招了招手,顶着张酒糟红脸乐道:“不曾想啊,这小小客栈里竟也有这样好的酒!”
华郎中见了其人,便松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他从柜台后面拎到自己面前,从头发里摸出一根银针,对着他右手的关冲穴扎了下去。
那红脸老头哎呀了一声,渐渐睁开了朦胧醉眼,聚神看了看眼前人,一拍大腿道:“老蒋,好久不见了!”
华郎中将银针拔出,又藏回头发里,也微微一笑道:“果然,早知道是你来了。”顿了顿,又道:“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们俩有十多年没见了吧,要不是你这扎针的手法还跟以前一样,只怕我跟你面对面都不敢认你了。”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捏了他几根头发,“怎么头发都白了,看起来比我都苍老。”
华郎中被他左看右摸的,有些不自在起来,拿下他的手,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这椅子还是热的,想必客人没走多久。
“这里的人呢?不会都被你杀了吧!”
“瞧你说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又摸了只酒瓶在手上,“我杀的人,统共加起来也没一只手。”
华郎中听他这话,冷笑了一声:“你童爷竟敢说杀的人少?只怕江湖上没人敢信。”
老者一急,起身拍了一下桌子道:“他们不信我无所谓,你得信我!”
华郎中不与他再计较,也摸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他已多年不曾喝酒,这一口虽不算烈却也让他燥热起来,赶忙便放下了杯子。
“童爷,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你是比我能躲,我不过只是藏在辞凤楼里,你竟逃来了这平阳城!若不是那浣莲儿行踪诡秘,我跟他一路到了这平阳城,我只怕到死都寻不到你。”
“浣莲?”华郎中微微蹙眉,“又是什么人物?”
“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如果咱俩有他一般的本事,也不至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提起了往事,华郎中重重叹了一声:“甄妃做了皇后,萱贵妃连失二字,瑾贵妃被迫携四皇子出家,当年的事是时候揭开真相了。”
“你找到她了?”童爷放下酒坛子,略有些激动,脸因此更红了。
华郎中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我有七成把握,就是她。”
他自顾往楼上客房走去,快走到顶楼时,方才看见原先大堂内的客人,都被塞在房梁之上,一个叠着一个,身上用细细的线捆着一层又一层,有些睡着,有些将醒,嘴里哼哼唧唧。
他回头看了一眼童爷,无奈道:“你还喜欢做这种事!”无忧中文网www.5uzw.com
童爷怂了怂肩膀道:“我身上没钱,又想喝酒,只好让他们先回避一下了。”
说罢勾了身子,扯起最靠近的一段银线,一瞬间,一个连着一个的,都掉了下去。
华郎中闭了眼,不忍看楼下的惨像。
“你放心,老蒋,我保证他们一个都死不了。”
“断胳膊断腿的就好受?”虽这么说,他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屋内那个无辜的店小二的尸体还没处理掉,童爷进来时冷不丁被他的叫绊了一跤,险些跌倒,便看过去,惊道:“老蒋,你也会杀人了!”
华郎中白了他一眼,道:“我行医之人,就算杀人也不会用刀子,只怕死在我手里的人,你都看不出他死了!”
“哎哟哟,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高深莫测,说话有哲理,好!”
华郎中带他走到沈水烟榻前,先替她把了脉,见脉相平稳,方才敢放心与童爷道:“你看她,是不是当年你从皇宫抱出的那个孩子?”
童爷没了刚刚的嬉皮笑脸,俯下身细细看着,又伸手稍稍拉开她的衣领,忽而像是大悟了一般,颤抖道:“是她,是她!这脖子上的朱砂梅花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激动不已,伏在沈水烟的榻边,哭道:“妹妹她终于……终于能瞑目了!”
闻听他哭得不能自己,华郎中赶忙止住他,小声道:“事还未成,恐隔墙有耳,言多有失。”
童爷听罢点了点头,不舍得又看了沈水烟几眼,方才肯与华郎中离去。
“老蒋,我这侄女儿就交给你了。近来平阳城风声四起,我不能不去看看。”
华郎中忽然想起什么,道:“不知童爷可认得谢梨安?”
“哦,他是我徒弟。”他大言不惭道。
“那可甚巧!刚刚昨晚上花须柳来此,劫走了谢梨安,我想这姓花的早有传闻与那符秋白混在一起,只怕是劫了他去了刑天阁,你若是顺路,便看看去。”
“好说好说。”童爷此刻心情大好,本想再在大堂内捞几壶酒带身上,不想那些个被他从房梁上扔下来的客人都还在原地哀嚎,实不便动手,舔了舔嘴唇,作罢了。
华郎中目送他远去,急忙回屋,见沈水烟此刻已渐渐醒来,嘴里嘟囔着要水喝,他见罢亦欢喜,喂了水,又与她熬了几副药喂下,便见她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虽还无力说话,却也知昼夜冷暖了。
忙完她这里,方才想起还有个苏凝玉。过去看看,却才发现她已不在床上。
锦被下是一截木头,人走了多久,却根本无从得知了。
诗云: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