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繁花十里难寻路 往事重提不堪说
幽幽繁花数十里,二人一前一后在其间走着,片刻间便已看不见那座亭子了。穿过一道牡丹丛,折而向北便能看见一座被枫藤满满缠绕着的木屋。
浣莲忽地停住了脚步,淡淡道:“莲某人虽与你见的不多,可还是认得你的。”
那押着他的小墨子不觉一惊,后退了两步。
见他不语,浣莲又道:“墨公子,你莫不是背叛了谢老爷投靠了那符秋白?”
小墨子听得声音,思索片刻,猛然想起面前这人原是故人,低声道:“你是浣莲!”
浣莲缓缓回过身来,他原本习小旦便由内而外形成了一股媚态,此刻又因那毒在他体内渐渐扩散开,便更显娇弱,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把这小墨子看得竟红了脸。
“墨轩少爷,好久不见。”
这一直在段凌山身边服侍的小墨子,竟真的是墨轩。墨轩见得此人,一时间千万委屈都涌出心头,可他又不知这浣莲是好是坏,因此又把那股子委屈憋回了心里。
他指了指前方道:“先去那醉花轩,咱们再说别的。”
浣莲不依,他怕这墨轩使坏,如今在这花丛间,若他动手,自己还有能逃之路,若是进了那间小小木屋里,只八面机关,小命休矣!
他拦住墨轩,强作镇定道:“我有一话,想请墨公子与我实说了。否则莲某人绝不会再往前走去一步!”
墨轩原本性子就弱,哪里能受得住威胁,故而慌忙认了输,道:“你想问就问吧,别拿其他来唬我,这些日子我被唬怕了,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说着就地寻了个石凳子,双手搭在膝盖上,疲惫不堪。
浣莲虽不适,却不肯坐下,仍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腰间的佩玉,淡淡道:“墨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聚云山庄?”
“怎么会来这里?”他冷笑一声,“那顾总管拿人命案子来威胁我,我才不得不到这里来!实话说了,这些日子我过得心惊胆战,只怕稍不留神就将那段老头子惹毛了!”
“顾总管?”浣莲微微蹙眉,“你说的莫不是谢太傅家的总管大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墨轩恨恨道,“这顾总管,原我就觉着他不是什么好人!那天他胁迫我从那梁上燕……”话说一半,蓦地闭了嘴,抬起头警觉看着浣莲,冷着声问道:“莲公子,我倒也想问你,你又是何人?莫非也是顾总管派来盯梢我的?”
浣莲见他忽地神色惊惶,不觉笑道:“可笑至极,你竟怀疑我不成?如今现身在段凌山身边的是你不是我,你怀疑我,只怕太没道理了。”
“你若不是顾总管的人,那顾荣琛凭什么要为了你大闹辞凤楼?又与那萧梧亭斗得难舍难分?”
浣莲一脸茫然,不解道:“墨公子,在下全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此事果真不是你安排的?”
“我莲某人做事从不虚掩,不是就是不是。何况这顾公子,虽去梁上燕捧过我几次,可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怕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如你我今日所说的多,我又有几分能耐去安排的了他?”
听得浣莲说得情真意切,墨轩也不敢妄加质疑,不禁叹道:“那可真是怪了,那顾荣琛真真是豁出命去了。他原本就不会什么武功,又正遇见萧梧亭丧父,就在那萧老头子的灵堂之上,被打断了一只胳膊,若不是顾总管及时赶到,只怕命都要没了。”
浣莲听在耳朵里,长久不语,他自是明白这顾荣琛的一颗莽撞的心。想他冒死前去辞凤楼,不顾武功悬殊,与那萧梧亭拼搏,还不只是因为担心自己?
忽而又想起,他那日借醉大闹梁上燕,该也是为了阻止自己跟萧梧亭去,想必他早知道那辞凤楼不是什么好去处,因而百般担心自己。
一切想明白了,他不禁唏嘘万分,自己向来冷落他,他竟还一片痴心付与自己,如此罢他真真是个薄情郎了。
“莲公子,墨轩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谁做事的?将我家公子勾引到此处,你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一路受尽千般折磨,这墨轩竟也似乎懂事了,江湖之路,他走的坎坷,但到底撑下来了。
“谢公子也在此处?”浣莲不假思索地问,“这事儿我真真不知!”
“你不知?”墨轩显然不信他,“若不是你在梁上燕抛出那支假的金步摇,我家公子断不会去那辞凤楼,断不会去找什么梅浮溪,断不会被人带来这聚云山庄!你如今竟敢说不知?”他猛地站起身来,身板虽瘦弱,却也唬了浣莲一跳。
浣莲犹豫许久,方才低头道:“我只能说,用金步摇将谢公子引入辞凤楼的确实是我,但后来之事我实不知情。况且什么梅浮溪,什么聚云山庄,墨公子但凡知晓一些江湖事,必知道这都是刑天阁的勾当,又与我何干?”
“哦?你竟不是刑天阁的人,那你背后到底是何人!”
若谢梨安在此,必是要欣慰了。那个连蛇都怕的墨轩,如今竟能有如此气魄,谁能信?
毒已加重,就算是浣莲,也无法在这聚云山庄的毒的作用下做到风度翩翩了。
他只觉心口剧痛,捂着嘴忍着恶心。
墨轩在这山庄呆久了,自然懂了些这里的奇毒。见他这般模样,他便晓得是专惑人心的“六樱草毒”,便以此要挟道:“莲公子,你若与我说了实话,我便肯救你,否则此毒一旦深入五脏六腑,只怕你会死得比浮尸还可怕!”
浣莲已不能站稳,双膝跪地,用手无助地挠着自己的心口,咬紧牙关。
“你说是不说!再过不到半柱香,毒从心起,扩至肌肤,到时候你便会与这花田融为一体,连尸首都寻不见!”
浣莲虽不怕死,可他还不曾寻见自己的师弟小香兰,还不曾与那一片痴心的顾荣琛道一声歉,因此不想现在就死,便认了输。
他向墨轩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陡然间,狂风大作。
墨轩的脸,惨白如落了一地的玉兰花。
诗云:
看尽巴山看蜀山,子规江上过春残。
惯眠古驿常安枕,熟听阳关不惨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