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仙(下)
折腾了一阵,那黑影不动了。
二人上前查看,笼子里晕过去的,赫然是水仙。
鱼鱼下巴都惊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句芒沉吟片刻,说:“水仙的身体里,除了她自己,还寄居了另外两个人。她自己和另外两个人之间,应该有联系。”
“寄居?你能把另外那两个人叫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臣妾做不到啊……我现在也就只能变棵树变个花什么的。”
“那现在怎么办?”
“先把她关着,明天等她清醒了,再细问?”
“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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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他们被前院闹哄哄一片人声吵醒。
左院有许多人,他们出现,就被团团围住:
“是你变棘条笼子困住大少奶奶的?”
“他就是九寒师太说的高人?”
“果然气宇不凡哎。”
句芒身后的鱼鱼被众人自动忽略。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轰走人群:“都散了都散了,干活去。”
到了跟前对句芒弯腰一揖:“这位高人,我家老爷想请您一叙。”
大厢房的门关着,管家领他们进侧面小厢房,关上门退下。
正面太师椅上并排坐着一对富态的夫妇,应该是王员外和员外夫人;左边榻上侧坐着一位老师太,面容清瘦,一身灰布长袍;内里床榻拉着薄纱帘,里面隐约躺着个人,猜测是水仙。
王员外夫妇起身请句芒二人在右边榻坐下:“高人请坐。小姓王,叫我老王就好。高人尊姓?”
“小姓汪。”
师太对句芒和鱼鱼微微躬身:“老衲九寒。”
二人连忙回礼:“九寒师太好。”
师太颔首,而后对王员外夫妇说:“汪天师也到了,还请施主把实情道来。”
两夫妇局促地看看对方,王员外嗫嚅了两句,终于开口道:“我来说吧。”
王员外夫妇虽然家中殷实,却膝下空虚,人到中年才得了个独子,取名为王熙。
中年得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可惜这位王公子,自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从小到大什么名医都请遍了、什么偏方都试过,没用,还是病殃殃的。
本想着,身体弱点就弱点,反正家里殷实,也不指望他做出什么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大事。只要王熙平平安安长大,成亲,生个孩子继承香火,王员外夫妇就阿弥陀佛,百年后也能放心去见列祖列宗了。
可谁知,王熙刚及弱冠,还没来得及说亲,身体状况忽然一落千丈,一日虚弱过一日,不出两个月,就恶化到卧床不起,奄奄一息。四处求请来的名医大夫,看了都摇头,让王员外准备后事。
王夫人哭得暗无天日,王员外急得几乎一夜白头。
正不知所措之时,有个云游道士,白胖高大,瞎了一只左眼,自己找上门来。自称听闻王家的事,非常同情,特意上门来化解。
那道士一看就是得道之士,一进门就表演了两手隔空取物、隔墙听语,厉害得不行。
这下王氏夫妇激动坏了,儿子有救了!对那道士日日鲍参翅肚供养着,天天好言好语拜着求着。
那道士盘恒了几日,嘴上推辞,手里却抓紧王员外塞过去的大叠银票不撒手。最后留下一道符,让王氏夫妇马上给王熙订一门亲事,十日后让新娘子过门冲喜,入洞房后让新娘把符烧成灰冲水灌王熙喝了,王熙的小命就保住了,且往后无忧。
外面谁不知道王家有个病秧子公子,忽然急着求亲,必然是奔着冲喜的目的去的,哪家肯把女儿嫁过来?王氏夫妇只好给媒婆重金相求,媒婆在邻近乡下找了个落魄秀才家的女儿。秀才是个滥赌成性的酒鬼,要够了钱,就把女儿直接推给媒婆带走了。
这女儿,就是水仙。
十日后,王家大宅里一片大红,新娘子水仙如期过门。王熙躺在床上起不来,水仙便抱着只代替新郎的公鸡拜了堂。
随后入洞房,在王员外和员外夫人期盼的目光中,水仙按指示把符纸烧了,灰搅进茶杯,喂王熙喝了。
众人屏气凝神站在床边,只等奇迹发生。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王熙依旧安静地躺着。
王夫人忍不住上前摸摸爱子,手触处一片冰凉——王熙竟已经静悄悄死去。
王夫人跌坐地上,水仙晕倒了,众人嚎啕大哭。
红事变白事,喜堂变灵堂。
人死了,道士跑了,没办法呀,只得把丧事办了。
头七,王熙入土为安,丧事了结。而水仙,足足昏迷了七天,找大夫来看,只说无碍,可能是伤心过度陷入沉睡状态。好在王熙入土后,水仙醒来了。
可是,大家很快发现,水仙不正常。
那天水仙醒后,大家终于放下心,可以安生吃顿饭了。晚饭时还好好的,吃着吃着,水仙忽然把碗一放,起身走了。
正不明所以,水仙又回来了,穿着王熙生前的衣服,坐下来就继续吃饭。
王员外愕然:“水仙,你做什么穿熙儿的衣服?”
水仙奇怪地看看王员外:“爹,我穿我自己的衣服,怎么了?水仙,她刚才不是说了犯困,先回房歇息么。”
“啊?”
“吃饭啊,都盯着我干嘛。”
日日如此,只要天一黑,水仙就突然变成了顶着水仙脸的王熙,说话声调语气、小习惯小动作都跟王熙活着时候一模一样。
下人们嘴巴不严实,一来二去传出去,外面都说王家是闹鬼,王熙上了水仙的身。
王氏夫妇很害怕,那个道士说的保住小命,就是这个意思?
太诡异了!
所以二人赶忙去寒露寺,请九寒师太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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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寒师太听罢,微微皱眉,句芒也没有说话。
王员外对句芒作个揖,对九寒一拜:“师太,天师,我们实是被黑心道士害了,搞得家里不得安生。求二位帮帮我们呀,钱银要多少都好说!”
句芒说:“王员外,您是不是说漏了些东西?”
“就这些。”
“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些细节,一时忘了?”
“没有啊高人,实话如此。”
这么说着,王员外却在句芒他们的注视下涨红了脸,闷出一脑门的汗,坐在太师椅上挪来挪去,像有针扎屁股。旁边的员外夫人在悄悄扯他衣袖。
句芒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招呼鱼鱼:“走吧,看来人家并不是诚心想解决问题。既然信不过我们,对我们遮遮掩掩有所隐瞒,我们也没必要在这耗费时间了。九寒师太,一起走吧?”
夫妇二人见九寒师太也站起身来,愈发慌神。王夫人跑过来拉住九寒师太,嗔怪王员外:“老头子,都说了吧!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
王员外双手捂脸,叹了口气。
话说水仙那好赌的酒鬼爹见钱眼开,把水仙强塞给了王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知要嫁给个活死人,说不定嫁过去就要守寡,但水仙也没办法,哭哭啼啼也只能从了。
水仙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叫张虎。两家是邻居,从小,张虎就带着水仙捞鱼摸虾,夏天摘荷叶,冬天挖地瓜。二人渐渐长大,情窦初开,愣头青张虎喜欢上了水仙。可是水仙只觉得张虎傻愣傻愣的,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还没犹豫出个结果呢,水仙就被她爹推入了火坑。
那日洞房,王氏夫妇怕人多眼杂,屏退了全部下人,让水仙烧符喂水。
水仙刚把水灌进王熙嘴里,外间呼地跳进一个人,一手挥刀,一手拉着水仙就跑。
竟然是张虎!不知动了什么脑筋,用了什么方法,事先潜进了新房,藏在外间柜子里,趁此刻人少好下手,跳出来劫亲。
也是时运不济,那张虎可能是太紧张,拉着水仙转身要跑,可是一转身莫名其妙左脚就踩到了右脚,狠狠摔了下去,好巧不巧脑袋重重磕到了又尖又硬的木床角,脑袋上砸了个血窟窿,往地上摔时喉咙不知怎么的往他自己拿的刀上擦了一下,又割了个大口。一下子就没了气。
王氏夫妇完全吓呆了,还没来得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抢亲的跳出来忽然又死了,新娶的媳妇晕了,符水一半进了儿子的口,一半洒在了抢亲的身上。
这事说出去,任谁也不信呐,他们两夫妇还不得背上杀人的罪名?
越想越怕,两人回过神来,赶紧把现场处理了,儿子是去世了的,媳妇是晕了的,抢亲的拖去院里挖坑埋了。
后面的发生的事,跟他们前面说的一致。
鱼鱼双手一拍:“这就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你说水仙身体里寄居着两个人呢。”
“阿弥陀佛。”九寒师太念了声法号,说:“那个道士可是自称姓马?”
“正是。”
“我知道他。看来,他又被放出来了。你们先把那个年轻人的尸骨好生葬了吧。”
王家择日把张虎的尸骨请了出来,在王熙墓地旁边找了块好地,重新安葬。张家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幼弟,便安排在王家乡下的庄子里。
九寒师太念了三天往生咒,把王熙和张虎的魂魄超度去了地府。两人都不是恶人,听了九寒指点,也就听话得去了。
水仙清醒后,得知一切,心情非常复杂,既不愿意继续呆在王家,也回不去娘家,便哀求九寒师太带她回寒露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
句芒和鱼鱼揣着王员外送的盘缠,送九寒师太和水仙到寒露寺山下,挥手告别。
转身走着,忽然听得九寒在身后说:“先往北,再往西。”
二人回头,却只见九寒和水仙的背影远远消失在盘山小径间。
“师太是叫我们先往北走,然后往西走?”
“我猜是吧?”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干嘛?”
“高人嘛。”
“那,往北走多北再转西呢?”
“佛曰不可说。”
“你个冒牌汪天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