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太傅克谨
满头白发的老人背对着沈魏紫坐着,即使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父女天性让沈魏紫确定,这就是自己的阿爹。
沈魏紫用手捂住了嘴,一时不敢竟喊,生怕一张嘴喊出的不是阿爹,而是哭声。
“沈太傅……”
“老夫没什么要交代的,小哥你不用费心了。”白发老人抬起手做了个阻止,示意胡老六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阿爹!”他的声音比记忆中的苍老多了,沈魏紫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
白发老人——沈鹤翔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阿爹,你怎么了?阿爹……”沈魏紫吓坏了,拼命地拍打牢房的门。
“让开,我来开门。”胡老六从腰间拿下钥匙,迅速找出了对应的牢门钥匙。
沈魏紫忙不迭地让开。胡老六迅速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沈鹤翔却忽然走过来,抵住牢门,不让胡老六推开牢门。
就力量而言,沈鹤翔不可能与年轻的胡老六对抗。但当察觉到他不愿沈魏紫进去的用意时,胡老六立即停止了动作。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带沈魏紫前来可能做错了。冷汗从胡老六的额头冒出来,脑中转过了诸般念头。
“阿爹,你让我见见你。”沈魏紫不解,拍打牢门声声哀求。
“你回去吧。”沈鹤翔狠心拒绝。
“阿爹你告诉,到底出什么事了?您是太傅啊,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沈魏紫哽咽着,有一叠声地问出困扰了很久的疑问。
她是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新帝继位了,阿爹身为帝师却进了监牢?
还有她的兄长和小弟,他们又在哪里呢?
如果能见到他们,也许还能说服阿爹……
“我已经把他们逐出门墙了。”沈鹤翔打断了沈魏紫的话。
“阿爹,为什么要这样?”沈魏紫张大了泪眼,“大哥和小弟做错什么了?女儿代他们向您道歉好吗?您就原谅他们吧。”
大哥和小弟是沈氏家族中的孤儿,被虽然不是阿爹亲生的孩子,但过继后他们相处一直都很和谐。
父慈子孝,大哥稳重,小弟率真,其乐融融。沈魏紫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
“回去吧,回去跟朗宁好好过日子。”沈鹤翔看着仍一脸懵懂不解事的女儿,眼里闪过一次黯然。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后悔,后悔不该将唯一的女儿养成这副不通庶务的模样。
本来想有自己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又收养了溪山和兴牧这两个孩子,怎么也能保得她一世安稳了。可谁想人算比不上天算,成也是萧何败也是萧何。
三皇子,不,现在是新皇帝了,还想从他手里拿到东西,投鼠忌器,一时还不敢动他。
但他们彼此都很明白,朝堂中反对新皇帝的力量几乎已经被清除殆尽,朝廷已经成了新皇帝的一言堂。
皇帝,不,现在已经是先帝了,曾不止一次夸奖“太傅克谨之字深得朕心”,并表示“朕百年后,传位诏书一定要由克谨书写”。
宫变那天夜里,玉玺于混乱中不知踪影。新皇帝虽然血洗了内廷,仍未能找到玉玺的下落。
这玉玺不见了,即位诏书就无法用印,无法用印就无法昭告天下。
新皇帝情急之下,找人仿刻了一颗玉玺。外形相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同来。
为了掩人耳目,表示自己的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新皇帝定要沈太傅来书写这道传位诏书,以达到“传位诏书由太傅克谨书写”,“新帝继位名副其实”的效果。
这位篡位的新皇帝并不知道,当先帝觉得自己身体不佳后,确实曾示意他书写了一道传位诏书,指定了自己百年后的继承人。
现在这道盖着玉玺的诏书,正由他的两个养子护送着,送到边关去。正在鹞子关抵御若提族的二皇子,才是先帝属意下一任皇帝。
沈鹤翔是太傅,这些皇子他或多或少都有教过,对他们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
大皇子先天有些不足,为人木讷,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但他自己并不甘心,一直努力在先帝面前表现自己。
当然,在沈太傅看来,与其说是大皇子本人不甘心,不如说皇后一系的人不甘心。
大皇子是皇后嫡出的唯一子嗣,就算资质再差,国公府也是要把他给推上去。而这恰恰成了大皇子的催命符。
二皇子文韬武略都不错,就是有点贪恋战事,还常常身先士卒,让人捏着一把汗。
三皇子能力是有的,但为人刚愎自负,一意孤行听不见人言。这种性格如果为君,将会是大堰的遭难。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一对双胞胎,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兄弟俩关系很好,在先帝眼前刷了不少“兄弟和睦,其利断金”的印象。
先帝在世时,并不喜欢三皇子“独”,用四皇子和五皇子“兄弟和睦”为例,明里暗里教训了他好几次。
三皇子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夺位后立即展开大清洗,屠刀第一个就砍向了四皇子和五皇子。
六皇子可能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慧的,却自小立志做闲王,只对琴棋书画诗酒茶感兴趣。
先前先帝分封皇子时,他缠着先帝,硬生生把“贤”字改成“闲”字。气得先帝在他面前抱怨了很久,直呼“逆子”。
也是这个“闲”字,让六皇子成为除了身在边关的二皇子外,唯一躲过新皇帝即位后血雨腥风的幸运儿。
在沈鹤翔看来,六位皇子各有优劣,如果要挑一位将江山交付,他更看好文韬武略都很不错的二皇子。
毕竟,只有将大堰交到有能力治理它的人手里,才能实现江山永固啊。
现在,沈鹤翔更担心这场夺位之争会引发内乱。
大堰的边境并不安宁,除了二皇子镇守的鹞子关稍好一点,其他几个关隘都面临着缺人少粮的局面。
一旦国家乱了,这些虎视眈眈盯着大堰的邻国友邦,就有可能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
“阿爹?你怎么了?”沈魏紫见沈鹤翔陷入了长长的沉思,怎么开口问道。
“我没事。”沈鹤翔搓了搓脸,疲惫地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阿爹,沈家被封,我没……”地方去。沈魏紫说的是真话。
她逃离朗宁老家后,一路坐马车赶回京城。因为担心朗宁会阻止自己,不让自己来探视父亲,沈魏紫回京后连朗家都没回去过。
她本来是想回到沈府住一阵,却没想到沈家的大门上已经被封条封住了。
“沈魏紫你要记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今而后沈家不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朗家。”沈鹤翔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