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旱海(一)
(一)
苍天般的额济纳,色彩斑斓如画,苦难的祖先把根,在这深深扎下,离乡百年的游子,终于又回到家\幼时的父亲,像胡杨般高大,儿时的母亲,像新雨后的花,美丽的胡杨林,甘甜的黑河水,我和伙伴们,在那里快乐玩耍\郁郁葱葱的绿洲,游荡有驼羊牛马,炊烟袅袅的地方,传来清香的奶茶,这独特的味道属于,黑水和驼奶的升华\再不见额济纳,只剩无尽黄沙,风拽着我白发,沙拍打我脸颊,催促我走吧走吧,这里不属于你啦。
…
说到沙漠,心中只有沉重,没有浪漫!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北狄的姑娘说不出这话。
沙漠中的姑娘,就像盛开的花棒,美丽、忠实、坚强!地上的她,只有一二米,地下的根系,却扎得二十米深!我不是随风而走的柳絮,想着浪迹天涯,我只是沙漠中的一朵小花,把根深深的扎在地下,只因这是我的家。如果你水草丰美,我做你锦上的添花,如果你枯萎成沙,我就是你永恒的曼殊沙华!
粗犷的北狄情歌唱道,“如果有来生,让我做沙漠里的一株花棒,深深扎根在你的心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青丘北去八百里,万里横沙名旱海。其大漠人知名者八,巴布盖沙地、科尔沁沙地、浑善达克沙地、毛乌素沙地、库不齐沙漠、乌兰布和沙漠、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黑沙漠。旱海里外分三层,外为四大沙地,中为三大沙漠,内为黑沙漠。
旱海之大,无有边际。内有亡者,是为残狄!
狄人,本居祁连、焉支,百年前为青丘所败,逃入旱海。故老相传,旱海乃死地,青丘见残狄自寻死路,遂不进逼。
不料,狄人反以旱海为家,生生世世,成青丘大敌。
狄,火也,世人传狄人乃混沌中火灵孕育而生,故能繁衍于旱海而无恙。
狄人虽幸,生存却艰。外围沙地,条件最好,是为老幼妇孺所居;中间三漠,偶有绿洲,青壮男子,居此三地;最内者,黑风为墙,飞沙为壁,无有能入者。狄人敬老第一,浑善达克,水草最好,是为老营所在。
沙漠里生态脆弱,难以承载过多人口,狄人实行两大传统。一是将部落一分为七,散居七大沙漠;二是实行男女分营,唯在每年十月初十金秋盛会上,青年男女相会老营,交合受孕。狄女不依男子,独立生存,故多女英雄。科尔沁部的菊丽玛、老营的乌兰、毛乌素部的玉琴,在新生代中最为著名,或许没有拔山的盖世气力,但她们用温柔、坚韧、忠实,铸造了守护家园的铁壁。
十日前,库不齐部的乌达行者,来老营报告,火焰降生、老狄王义子、新王葛生失踪。老营大尊者急召科尔沁部女英雄菊丽玛行者前来听命,令她与乌达行者保护小尊者乌兰,速往大漠深处寻找狄王葛生。
茫茫大漠,寻一个人,何异寻一粒沙?
无边苦难,百般徒劳,甚至死亡,狄人绝不退缩!
他们不说爱,却爱的最深;他们不许诺,却最令人相信;他们不愚笨,只是信奉火神!
火炼真金,更能去伪存真,污浊者必灭,唯有纯洁可存。
古老相传,地、火、水、风生世界及万物,四者肆虐,涤荡世间,重可毁灭一切。四者,又以火最为纯粹、猛烈,狄人正如是。
烈日炙烤的沙漠,温度可达四五十度,地表更高达七十度。走在上面,如履碳火。但这里并非绝对的死地,只是罕有人迹,沙底的原著民好奇的看着艰难跋涉的三人二兽。
女英雄菊丽玛走在最前头,戴盘头珊瑚串,手持金龙剑,身着短皮甲,颈系红色飘带,腰盘套龙索,牵着快如风“雪花白”马。她身材高大,不减婀娜,面如古铜,平添妩媚,力能降马,更见风采。
雪花白上坐一人,全身都裹在红绸中,颇显娇弱,乃小尊者乌兰。
最后一人,体形修长结实,手臂肩背尤粗壮,手持金弓,背负箭囊,坐下一头沙漠巨蜥,它一边走一边吐出长舌,把沿途的甲虫一网打尽。
“菊丽玛,别在走了,乌兰尊者体质娇弱,她会扛不住的。”
雪花白无精打采,背上乌兰左右摇摆,显然二者都支撑不住了。乌兰是部族中的火祭祀,体质较菊丽玛差多了。
“好,就地休息吧,我的雪花白也体力不支了。论沙漠远行,还是你的巨蜥更胜一筹。”
“哈哈,我早就和你说,我们换换的嘛,我的巨蜥绝不比你的白马差的!”
高大英俊的神箭手乌达,对菊丽玛的雪花白觊觎良久,一身白袍的神箭手,坐在低矮的灰黄蜥蜴上,怎么看都不太协调。
巨蜥见乌达专注于雪花白,显然急了,再顾不得抓甲虫,吐出长舌,在乌达脸上舔了又舔,以示恩爱。
“哈哈,你们主仆情深意切,我可不忍拆散呢!”
菊丽玛、乌兰都笑了起来。
“瞧你的丑样,我就是想换,谁会要你?还不快快干活去。”
乌达急急拍掉巨蜥的香舌,擦净满脸的汁水。
巨蜥见地位无忧,才慢悠悠去刨沙挖洞。它肢体短粗,脚上有蹼,手爬脚蹬,很快挖好两大沙洞。菊丽玛、乌兰爬进沙洞中,雪花白进不去,就卧在洞口,把脑袋伸进洞去。
乌达裹紧白袍,钻进另一沙洞。巨蜥对主人终究不放心,也钻入乌达洞来,要同眠共枕。乌达气急,一脚将巨蜥踹出。巨蜥晃了晃脑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它翻了翻眼睛,有了新目标,最后挨着雪花白趴了下来。雪花白浑身一震哆嗦,就要踢开这只癞蜥蜴,突然感到癞蜥蜴身上的冰凉,还是忍了吧。
“起来,看日落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人一马忙乱的爬出沙洞,一起欣赏沙漠落日。
夕阳,如燃烧的宫阙,向大漠坠落,烧红了天,染红了大漠。大漠浩瀚,有很多奇景,落日便是其一。人的一生,不可不到大漠,看一次日落,拜一次佛。大漠的落日,每一次都不相同,所以天天看、日日看,也不会腻,就像诸佛的相,每看一次都有新意。
菊丽玛等恭敬的跪在沙丘上,直到余晖散尽。狄人认为太阳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那是火神的居所。火,带来了光明,驱散了寒冷,孕育了生命,一切世界、所有生命最终都要在烈火中涅槃重生。日出,日落,狄人都要祈祷、忏悔,不断锤炼、净化自己,以待永恒之日的到来。
沙漠中没有路标,昼则日,夜则星,以分南北。要寻人,单凭东西南北却是不够的,好在狄人有秘法。三人在背风的沙窝围坐一团,乌兰从羊皮口袋中抽出一把整齐的红柳木,小心的点燃,待火烧旺,她割破手指,把血淋在火上,火苗瞬间窜大,指出方向,火中可见种种异相,似有大河,载有葛生。
沙漠中的柴木极其珍贵,狄人燃料多为动物粪便,唯集会、祭祀、祈福可燃木为火。其木,以胡杨、黄柏最佳,次者沙榆、云杉、油松,再次者花棒、梭梭、红柳、沙拐枣,狄人不砍树,只收集枯枝储备。胡杨乃黑沙漠特有,靠风沙携带,飘落在外,特为稀有珍贵。黄柏,又叫黄菠萝,只生于科尔沁部大青沟内,亦殊为难得。胡杨、黄柏唯祭天地、新王继位可用,沙榆、云杉、油松唯全族盛会可用,余等用灌木足矣。
菊丽玛等简单饮些清水,吃点肉干,便向着火焰指出的方向前进。
要么成功而返,要么死在前进的路上,绝不半途而废。
狄人的生命,太过炽热,结果只有牺牲!
狄人的忠义、情爱,太过深沉,深沉到这个世界不能承载,只有用生命来见证!